細看唇下一點黑痣,人卻清冷得很。
又冷又欲,美男子這樣膚淺的字,都不足以形容他,關鍵他還生得白。
他斗篷都未脫,在椅子上坐下,端起我倒的茶。
手也生得這般好看,果然好看的人挑不出一點毛病來的。
他瞳孔黑,看著人時諱莫如深,讓人心驚。
我看他穿著打扮,并不是落魄的樣子。
因為他斗篷下的白袍,是云錦縫的,真正的寸錦寸金,他既不曾落魄,又為何不救溫家其他人呢?
朝堂多詭秘,我不敢多問,自然也不想問,只在一旁立著等他問話。
「不急不躁,倒是有幾分膽識的,怪道能護瓊娘周全。」他說話聲音又低又清冷,我不敢多看他,只低著頭什麼也不答。
「此物交于你,明日你想法子出趟城,將它送到雞鳴寺法慧主持手里。此事牽扯甚大,定要小心行事,若不是無法,我也不會來尋你。」
我本不欲接,可聽他說無法時語氣里的急迫和無奈,終是咬牙接過了。
東西用布包著,是本書的模樣,并不十分厚,遞到我手里時還帶著他的體溫。
「郎君,萬望珍重,溫家老小還在牢里盼著你呢!」
他起身要走,我終是不忍,為著寶珠,為著溫家,說了這樣一番話。
他點點頭,忽地笑了,似驕陽般刺眼。
「你就不怕溫家和我都是壞人麼?」
「我只知道溫家待我好就夠了。」若不是溫家,我都不知道自己如今是個什麼模樣。
他點了點頭,閃身出去了。
雞鳴寺平日并不是平常寺院,每月只初一十五兩日開放,明日并不逢初一也不逢十五,只進門就是件天大的難事,更遑論要見主持。
第二日一早我就將寶珠托付給了何娘子上了雞籠山。
雞籠山雖叫山,卻并不險峻,我干慣了力氣活,走幾步路的事兒,自然并不難。
到了寺門口,大門緊閉,里面傳了一陣誦經和敲木魚的聲音。
3
我敲了數遍門才出來了個小沙彌,他看起來才五六歲,正是可愛的年紀,養得又白嫩,看見我有模有樣單手立掌沖著我說道:「女施主要上香還愿,還請初一十五再來。」
我看他可愛,忍不住想摸摸他的頭,可又怕有忌諱,從荷包里掏了兩塊松子糖給他,還是平日哄寶珠用的。
他抿了抿嘴唇,猶豫著不肯接,我拉開他的手放進了他手心里。
「我不上香也不還愿,你去同你們主持說,他在俗家的女兒來尋他了。」
我知曉騙人不好,可有什麼辦法?
若不是我曾在船上聽了段閑話,也斷然想不出這樣的法子來。
法慧主持出家前是先皇親子,當今陛下還得喚他一聲小王叔。
當年五王大亂,主持受皇命親去平叛,淮王綁了家中親眷,以家中親眷性命相脅讓他撤兵,王妃怕他受掣肘,帶著家中子女一把火將王府燒了,等他攻下城回家時,只余下已燒得面目全非的一百多具尸體。
聽聞家中一個奶娘帶著小郡主逃了,可不知逃到了何處,找了數年未果,主持心灰意冷,在雞鳴山出家為僧。
若是那郡主還在,也該是十五六歲的年紀。
小沙彌還小,自是不知主持的過往,但進去尋人去了。
既大著膽子來了,就不覺得那般怕了,至于假扮郡主這樣的事情,聽聞當年有很多人家帶著孩子去了王府認親,雖都不是,也沒見將哪個砍了頭的。
王爺已是主持,更不會再造殺孽才是。
不一會兒出來了一個胖和尚,他肚子滾滾圓,鼻子又大,鼻頭還紅,臉頰兩團肉,生在別人身上該是橫肉,可在他身上,只顯得可愛親切。
他將我從上到下看了一遍,笑瞇瞇地問道:「女施主如何肯定便是我家主持的女兒?」
我既不是自然也不敢肯定。
「猜的,民間傳言如若是真,我樣樣都對得上啊!至于到底是不是真的,只能見了主持才能知曉,畢竟到底是不是他女兒,只有他自己才知曉。」
反正不管怎樣,見著人就行了。
假亦真時真亦假,那胖和尚歪頭看著小沙彌鼓著的腮幫子,讓他伸出手里,小沙彌顯然還太生嫩,老實地伸開手,胖和尚胖胖的手指一捏,將剩下的一塊兒糖塞進了自己嘴里,挺著大肚子又折回去了。
小沙彌傻眼了,我看著他的樣子,無奈地拍了拍他小小的肩膀。
「你叫什麼?」
「明鏡。」
他沮喪著臉,快要哭了。
「明鏡啊!你聽阿姐說,每次待你師傅睡熟時,你便去撓他的門,他搶你吃食你便擾他好夢,若還不行,你吃之前便吐兩口口水在吃食上,看他還吃不吃得下去。今次就算便宜了他,待下次阿姐來,定然多帶幾塊糖給你吃。」
我蹲在他眼前,哄他道。
估計明鏡從沒聽過這麼邪惡的話,一時間懵了,只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看著我。
他師傅來得很快,將我帶了進去,明鏡跟在我身旁,一副欲言又止的小模樣,我得意地沖他笑,約莫是覺得我挺厲害吧?
法慧主持剛講完經,在后院菩提樹下等我,冬日天寒,獨這棵樹卻碧翠如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