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得過于直白,眾人不由得將目光放在我的身上。
氣氛陷入尷尬之中。
我置若罔聞自顧給小姨夾著菜。
生母臉上擠出苦澀的笑,顯得十分得體。
她拉過小姨的手,輕輕拍了兩下。
她說:「妹妹放心,我不會跟你搶孩子的。」
「我們自己有退休金,不缺錢花,你辛苦這麼多年幫我把孩子帶大,我肯定會讓她給你養老送終的,我們不奢求別的,就是希望你能偶爾讓孩子回來看看我們。」
一番話說得我氣血上涌。
小姨嘴角抽了抽,話都咽進了肚子里。
我兩步上前,搶過小姨的手。
「媽,我是不是你的寶貝疙瘩?」我問小姨。
小姨眼睛有些紅:「臭丫頭抽什麼風?」。
「是不是?」我不依不饒。
「是是。」小姨別開臉。
我摟過小姨,順勢幫她把眼淚擦了:「既然是,我自然永遠陪著你,下次遇到外人指手畫腳能不能麻煩我親愛的媽媽硬氣點。」
聽完我的話,滿座嘩然,生母捂著心口的手抖個不停。
生父邊找速效救心丸邊罵我畜生。
那副護妻狂魔的樣子一如從前,令人作嘔。
我平靜地看著生母。
「先糾正你一點,我媽不是替你養孩子,從你把我送人那一刻開始我就再不是你的孩子,所以我們家的事用不著你指手畫腳。」
「還有,回去看你這件事,不管我媽同不同意,我都不會同意,看是不可能看的,你要是起訴我,如果勝訴,贍養費我是會拿一些的。」
生父一把摔了藥瓶,揚著手臂劈頭蓋臉就要打下來。
「畜生,你是要把你媽氣死嗎?」
說辭真是一點沒變,我卻習慣性地想要護住腦袋。
老公早就護住一邊,他一把握住生父的手腕。
「你敢碰她一下,」他語氣冰冷,「我不介意請你去牢里養老。」
大家開始過來勸架。
老公一松手將人甩了個趔趄。
「今天趁著親友都在,我替甜甜一次把話說個明白。」
「甜甜因為小時候被拋棄留下了嚴重的心理創傷,要是誰想道德綁架,來勸甜甜認親,別怪我當場不留情面。」
場面很難看,老公護著我和小姨提前離場,生母邊哭邊吃速效救心丸。
面對自己的親姐姐,小姨有些心軟。
然而看了看我,終究什麼也沒說出口。
畢竟,我曾經那些遭遇她再清楚不過。
8
那年妹妹回來之后,他們的試驗到此停止。
與其試著將蠢貨變聰明,不如致力于將一個聰明的孩子培養成才。
或許有人會覺得我不再接受訓練會輕松很多,其實并沒有。
被忽視甚至遺忘的感覺,讓一個不到八歲的孩子整夜整夜地失眠。
爸爸媽媽開始給妹妹報各種補習班,許多知識親自教。
他們太忙了,有幾次竟然忘了接我放學。
我不敢等,怕他們不會來,所以我一個人壯著膽子走回家,
我試著融入他們,當妹妹需要幫助時我討好地湊過去,妹妹卻說媽媽不讓她和我學。
我無措地走開,像被整個世界拋棄。
那一次,爸爸媽媽帶妹妹去參加幼兒記憶大賽,我自己在家吃了兩天冷飯便開始拉肚子。
然后就是發燒,我終于忍不住把電話撥過去。
我說:「媽媽我好冷,渾身發抖。」
電話那頭媽媽不耐煩地低聲責怪我,她說你又不是三歲小孩子,冷了不會自己蓋被子嗎,然后我聽見她小聲和爸爸嘀咕,她說怎麼能這麼蠢呢,啊,凍得發抖也不知道蓋被子。
我裹著被子難受得眼淚直流。
我忍著哭腔問:「媽媽,你什麼時候回來啊?我肚子好疼。」
爸爸接過電話,語氣十分嚴厲。
他說一會兒冷,一會兒肚子疼,別的學不會,撒謊倒是學會了。
他還說我不該因為嫉妒妹妹就耍這些小手段,他們專心把妹妹培養成才,以后我真是沒飯吃,妹妹也不能不管我。
電話被掛掉,我絕望地悶在被子里,我好想姥姥。
可那時姥姥已經去世了,我想起了小姨。
小姨來的時候嚇得不輕,背起我就往醫院跑。
急性闌尾炎。
幸虧手術及時,要不就會穿孔。
據說后來我燒得直說胡話,進了手術室不知道害怕手術刀,一心想著不要告訴媽媽,說媽媽知道了會嫌我麻煩。
小姨哭得眼睛通紅,一個勁兒地說這是做了什麼孽啊。
無論我怎麼阻止,小姨還是告訴了媽媽。
害怕的同時我還有些期待,期待媽媽會看在我病了的分上,像抱妹妹一樣抱抱我。
不過擔心和期待都落空了。
媽媽根本沒有趕回來,甚至連一個電話都沒有給我打。
因為妹妹進了復賽,有望沖刺一等獎,他們根本無暇顧及我。
一直等到出院那天,我終于見到了媽媽。
隔著病房的門,她站在門外和小姨商量著什麼,隱約聽見「寄宿」和「福利院」的字眼。
我緊張局促地想著一會見到媽媽我該怎麼表現。
可是媽媽卻沒有進來,甚至沒有隔著門看我一眼。
那天小姨以我媽媽的身份替我開了家長會,然后我出院小姨也沒有讓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