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似有所感,他直覺很敏銳,視線直接在漫漫人群中找到了我。
我慌忙低下頭,心想別注意我,誰知再一抬頭,卻發現世子,現在的丞相大人看著我,但他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淡然地轉移了視線。
但我身旁的賀芽卻格外的興奮,她看到那統領往這邊看來,便伸手招了招:「祁漣!」
我看到那名為祁漣的統領,在看到明媚少女賀芽時,像是突然看到了什麼不忍直視的東西,連忙轉移視線。
我扭頭,卻看到賀芽在對祁漣做口型,我大致沒猜錯的話,應該是,我給你的帕子還留著吧?
我看著不諳世事的少女,莫名感覺心累。
祁漣眼皮一跳,看到了賀芽做的口型,但他也就當做沒看到。
宮宴回去后,我數落了一番賀芽,說她不應該沒有禮數。
但她顯然沒聽進去,滿心滿眼都在那名叫祁漣的少年郎身上。
不到半年后,我實在是磨不過賀芽,二娘子也拗不過了,便派人去丞相府探一探意思,沒想到他們竟然同意的如此干脆,這著實在我的意料之外。
也不知那祁漣內心究竟是如何作想,也不知這是不是他自己的意思。
賀芽出嫁那日,她已十六歲半了,我笑著與她說起這事,她還嫌棄自己是個老姑娘了。
她出嫁的嫁妝很豐厚,相當于尚書府的庶出小姐。
那日十里紅妝,賀芽一身精致繁雜的紅嫁衣,頭戴鳳冠,面容姝麗,那是她最美的樣子。
我總是覺得虧欠賀芽什麼,這份虧欠從上一世就有,而如今,我只希望她幸福。
「姐姐,莫要送了,我日后會回來看你的。」賀芽是我見過最靈動的姑娘,如今她也是我印象中最美的姑娘。
紅轎子和浩浩蕩蕩的隊伍越走越遠,我在尚書府門口望著,不知不覺淚濕了臉龐,這周圍敲鑼打鼓,歡聲笑語似乎都與我的淚格格不入。
「賀芽啊,你千萬記得,要來看我……」我獨自訥訥地說著,看著前面的一抹紅色消失在街角處。
賀芽自那以后,并沒有回來看過我,聽說,祁漣要去南嶺為丞相辦事,而他的府邸也不在長安,正好在南嶺。
我想著,這走時很匆忙吧,要不然,怎麼連見我一面都沒有時間呢。
三個月后,本是如常,但卻有風聲說,丞相要謀反,畢竟他現在不在長安在南嶺,我不知他手中有多少兵,但這幾年來,數量應該足以讓天子忌憚。
四日后,丞相于南嶺起兵,率十萬精兵功于長安。
這場謀反持續了一個月,世子,那位丞相大人,他輸了。
我連夜收拾東西要去南嶺,不是為別的,而是賀芽,賀芽,她在南嶺啊!
宋清若和二娘子,尚書府的上下都攔著我,告訴我沒用的,除了丞相要押進長安,在長安伏誅,其他同盟,以及家眷,都已在南嶺誅殺。
我抱著東西,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賀芽啊,賀芽,她才嫁人不過一年啊!
這命運總是要捉弄這位姑娘似的。
上一世我死時,賀芽沒能見上我最后一面,這一世,我也沒能見上她最后一面。
我想到很多年前,在去尚書府的路上,賀芽在馬車上問我:「穆姐姐,雪融化了,就真的融化了嗎?」
「不是哦,雪融化了,就變成了春天了。」
世上無人再叫我穆姐姐,賀芽最喜歡的冬天還沒到,這姑娘,不回來看看嗎?
番外二
今年的雪下得格外的大,好像要把整個世界都攏成白色。
我托了關系和錢,得以與世子見一小會兒面。
越靠近牢獄,血腥味便越濃重,太監為我推開了門,眼前昏暗,鐵欄里有一個人坐在墻角,穿著白色牢服,身上鮮血淋淋的,披頭散發,看不清面容,一眼瞧上去像是沒了生息似的。
「夫人盡量長話短說。」太監笑著提醒了我一句,慢悠悠的離開了。
我瞧著他,眼前的人從云端跌到塵埃里了。
「世子殿下。」我淡淡地開口。
他聽見了,緩慢的,就像是生了銹的木偶,微微抬起頭看向我,我看著他兀自的笑了一下,帶著嘲諷:「有多久,沒有人叫過我世子了。」
我沉默的看著他,有時候,就會感覺,他是一個很可憐的人,我可憐他的野心。
「兩輩子,你都不曾后悔過?」我這話一問,看到他眸子微微睜大,眼中掩不住驚訝。
「你知道?」他聲音沙啞干澀。
「嗯,我和你一樣,不過我并沒有選擇上一世走的路。」我語氣帶著嘲諷。
「世子呢?上一世,你看著我死,你真的難過嗎?」我往前走了一步,微微俯身注視著他。
他的頭仰靠在灰蒙蒙的墻壁上,沒有看向我,而是轉頭看向了別處,而他看向的地方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難過,很痛……」他說著,我怔愣住了。
「可是,我不允許有人可以威脅我,無論是威脅我的人,還是被用來威脅我的人。」他的唇角勾起,轉頭看向我,盡管臉上臟亂,但那雙眼眸卻是有光彩的。
「你不是很懂我嗎?」
我握緊了拳頭,有些咬牙切齒:「那麼多人,為了你的野心付出了性命,到如今這步,你都不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