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步走著,穿過花庭小徑,腦中思緒翻飛,讓我心下不禁有些煩躁,便使勁晃了晃自己的腦袋。
既然想著不要再牽扯上什麼,就莫要再想他了。
「姑娘?」一道清朗的聲音乍然喊住了我,我下意識側頭看去。
繁花茂葉的園林中有一道青色的模糊身影,被一些粗壯的樹枝所遮掩住,他越過茂樹花圃,緩緩向我走來,身形越來越清晰,待我瞧清了那張臉后,心下難免有些詫異。
宋清若,他竟然會在這里?
他不是身體不好嗎?我探了探脖子,掃視了一下他周圍,竟然沒有小廝,只有他一人。
9
宋清若走到我面前,我連忙福身:「二公子。」
「不必多禮。」宋清若笑著搖了搖頭,我剛想抬頭,便看到一束紫色微光凝聚在他指尖,那一束微光直直向我沖飛來,我只覺得眼前有一瞬間的空白。
凌亂的記憶紛紛涌上來,盡是破碎的片段。
大雨滂沱,我右手撐著一把青竹傘,穿著一身春日青色的長襦裙,站在屋門前,望著那雨簾似的秋雨,似永不停止。
我在等著世子,等他出現在庭院的門口。
接連不斷的雨滴落在水洼里濺出水花,房檐下滴滴嗒嗒滑落的水珠,有雨滴落在了我的臉上,我沒有抬手去擦,而是感受那種冰涼。
還有我跪在地上,聽著侯府夫人的訓誡。
「妾室要守好妾室的本分,切莫生出來什麼其他心思。」夫人撥弄著香爐上墜著的一串珠簾,神情看似漫不經心,但眉眼之間,有著讓人不可忽視的嚴厲。
「穆脂謹記夫人教誨。」我低下頭,姿態恭順至極。
「來年世子成婚,若是世子妃罵你,甚至是打你,你知道該怎麼做?」夫人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我知道,自然也清楚,她從一開始,便將我列在了隨時可以犧牲的列表中。
我握緊了手中的帕子,聲音帶著一絲我自己都沒有察覺出來的不情愿,這個問題我心中早已有答案,只是這答案,是我最不喜的。
「自當是受著,世子妃若因我生氣,那自然是奴婢做的不好。」我在夫人面前,很少抬頭,因為直視侯府夫人,乃是大不敬,何況我一個妾室。
夫人聽后,露出一抹笑容,她頭上帶著金玉步搖,玉質和金珠發出「叮當」的清脆碰撞聲,在安靜的前廳中,顯得格外明顯,現在回想起來,那聲音都無比刺耳。
還有一個片段讓我難忘,我死后,世子在我的靈堂前站了許久,他和夫人都知道我是怎麼死的,他們也許會愧疚,或許連愧疚都沒有。
我死后才知道,侯府夫人原來不喜歡我,至于為何不喜歡我呢?可能是覺得我沒有家室,無才貌,又不聰慧,又或者,在后來嫁給世子的那幾年,她覺得我礙眼。
那世子呢?他究竟是如何看待我的?當時的我實在是想不明白,只覺得這一家人的情感都極其復雜冷血。
我的靈堂,是一個很小的靈堂,在侯府偏院臨時設的,我死的倉促,喪事辦的也倉促。
世子他穿著一身白衣,如往常穿的皎皎錦衣,他并未穿喪服,許是我一個妾室,就算是死了,也不值得他穿喪服。
「脂脂啊。」他走到我的棺材面前,嘆息著說了一句,神情似有無盡的遺憾。
他將一只桃花簪插進了我的發髻中,這只桃花簪正好是他先前送我的那支。生前我最喜歡這只簪了,只為這是他送我的,我愛惜的緊。
我躺在棺材中,雖用了脂粉,但依然掩不住蒼白的臉色。
「如有下一世,莫要做我妾了。」我聽到他這麼說了一句,便再沒有在靈堂內說過話了。
我已是孤魂,身體都呈現出一種透明的狀態。我飄到世子的身后,慢慢的,輕輕地擁抱住了他,我的身體碰不到他,他自然也瞧不見我。
10
在我擁住他的那一刻,世子的神色竟有一瞬間的詫異,他似乎感受到了什麼,但心中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實在是有些可笑。
他在靈堂內默不作聲的站了許久,周遭很安靜,在這一份安靜中,我小聲的對他說:「我來世不會遇見你。」
可惜他也聽不到了。
月色皎潔,月光灑在靈堂前的門檻上,有著獨一份的孤寂。
我過世之事,很少人知曉,畢竟夫人不想自己的兒子來年成婚,今年唯一的一個妾室就死了,這事兒被誰聽了去,心中都難免不多想,自然會引起口舌紛爭,夫人怕世子成為了旁人口中的咸茶淡飯,是是非非。
只是在那之后幾年,府中就再也沒有綠豆糕的出現了。
從前我愛吃綠豆糕,世子雖不喜歡甜點,但見我吃,他也會跟著吃上一塊。
而那十年間,我沒有見他再吃過一塊綠豆糕。
我知是他下的令,侯府內不許再有綠豆糕的出現,夫人后來知曉了,但也沒有說什麼,畢竟我已死,誰又會和一個已死之人過不去呢?
侯府的下人,丫鬟小廝,廚子都不解,但誰都不敢多問。
「這天天的,怎的連綠豆糕都不讓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