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原點。
如往常一樣,沏茶,掃地,澆花,將衣櫥里世子平時常穿的衣服拿出來,去清洗一遍。
我漫不經心地翻著,突然翻到一件衣服,直接愣住了,是件白色的交領長袍,上面有著銀線織繡的云紋,我不自覺地輕輕撫過上面的繡紋。
上一世,我死時,世子就是穿的也是一身白衣,從前我覺得他穿白色最好看,因為最干凈的顏色,配上他溫柔的笑容,真真是應了那個詞,君子如蘭。
我看著手中的衣服,低低地嗤笑了一聲,將那衣服規規整整地疊了起來,隨手放到了一旁。
「穆姐姐!」賀芽一蹦一跳地走進來,頭上的黃色絲帶隨著她的步伐晃動,像兩只靈動歡快的蝴蝶。
我放下手中的衣服,看到她,我心中的憂郁就頓時消散了一半:「怎麼啦?天天這麼開心。」
賀芽嘴里吃著不知是誰給的糖,笑瞇瞇地說:「世子回來啦,好多姐姐都好開心,就給了我好多好多的糖!」
當她說到「世子」時,我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凝固,但我立馬又面色如常,伸手掐了掐賀芽的臉蛋。
「是嗎,那挺好的。」
世子回來,府中的侍女們自然都是歡喜的,人人都想嫁給世子,哪怕是妾,只要能陪在世子身旁,都是她們的福氣。
曾經我也如同她們這樣想,最后如愿以償,成為了世子的身旁人,枕邊人,在盲目的幸福中徘徊,失去了自我。
這世間,有多少為妾的女子,都如同我一樣,落個不得善終的下場。
坊間話本里,有很多妾室一路上位的故事,集美貌心機于一身,扳倒其余妾室及正妻,步步為營,工于心計,最后獲得夫君的獨寵,有著顯赫地位和財力。
都太假,假到脫離了現實。
我抬起頭,看向了窗外的澄澈碧空,暖陽融融,天空之廣闊,任世間任何一只鳥兒自由飛翔。
而我穆脂,此生若是再嫁人,只為妻,不為妾。
我留戀綿云碧空,有些癡迷,卻不曾想被一道聲音給驚醒。
「脂脂?」
我連忙轉身看去,一只白皙骨節分明的手掀開了琉璃珠簾,我看到來人穿著一身白衣,外面罩了一層銀白線交織的紗衣,月色輕紗隨步伐飄動,整個人恍如仙人降世。
待我看清那張臉后,我頓時皺眉,有些嫌棄,視線不自覺地飄向了身側的青銅雕花香爐,升起裊裊青煙。
是世子。
8
世子走到我面前,現在的他面容有些青澀,比我印象中的他多了幾分少年意氣,嘴角帶著淺笑,眸子清澈似皎月。
「世子殿下。」我規規矩矩地行禮,語氣平淡且恭敬。
世子眼底笑意漸濃,他緩緩的走近我,將手中的一個黑色雕花木盒遞給我。
「回來時街上看到的瓷娃娃,長得很可愛,就想買來送你了。」他的聲音溫潤清澈,讓人聽了就很安心。
我看著他打開手中的黑色雕花木盒,里面有一個白白胖胖的瓷娃娃,笑的開心極了,用紅繩扎著兩個小麻花辮,臉頰紅彤彤的,穿著橘紅色的裙襦,活脫脫的一個小福娃。
他重生了,但瞧著跟以前也沒什麼變化,經過上一世的經歷,我已經不知道他送我這個瓷娃娃是什麼意思了,是真心想送我這個,還是別有他意。
我垂下頭,盡量放低自己的姿態,低聲說道:「奴婢不敢要。
」
空氣一瞬間仿佛凝結住了,我抿了抿唇。這間屋子只有我們兩個人,誰都不說話,安靜到我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我看不清世子的神色,但我猜,他雖不高興,但還是會笑著跟你說什麼,他一向如此。
「我這才走了不過半月,脂脂就與我生分了。」世子笑著搖了搖頭,抬手將木盒蓋上。
我再活一世,自然是再也不想和世子扯上什麼關系了,我用余光一瞥別處,腦中想了個借口。
「奴婢還要將衣服送到洗衣坊,就先退下了。」我自始至終都沒有再抬眼看他,倒不是不敢,而是不想,看到那張臉,我便會想起許多前塵往事。
我快步離開,在經過世子身旁時,他突然一反常態地一把拉住我的手腕,我頓時驚訝地抬頭望向他,他看著我,眼中有著我不懂的情緒,深沉且復雜,讓我一瞬間不知該如何。
而下一秒,他便將復雜神色掩蓋,眼中又帶著那熟悉的笑意,聲音輕和溫柔:「好。」
說著,他緩緩地松開了我的手腕。
我心中微微嘆息,但沒有說什麼,默默地離開了。
世子他呀,我猜,他心中是有我的,但他的心中有很多東西,權利,金錢,親人,還他有自己,而我在他心中只占了很小很小的一塊地方。
以至于當我和權利同時擺在他面前時,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權利。
我死的那十年期間,也看懂了世子的很多想法,曾經我以為,他不過是對于權利有很大的野心而已,可逐漸看著看著,便越發心驚,他竟然想要那萬人之上的高位,為此,不惜犧牲身邊的人。
可他如今重生一世,而這一世所求,還如同上一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