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正月十一,百姓們總要提著些祭品到城郊去祭拜,拜的不是什麼神明,也不是王侯將相,而是一位太子妃。
百姓們很愛她,以至于她死后的十年里,墳前總是香火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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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小蟬,是太子妃的丫鬟,自少時起就服侍她了。
她可不是像碑文寫的那樣,溫良恭儉,婉婉有禮。
她生在將軍府,剛出生,邊關就傳來了將軍戰死的消息,魏家的男兒都活不長,一個接著一個都死在了沙場上。
夫人聽到了這消息不悲也不喜,或許是因為之前少爺的死,眼淚早已流干了,她呆坐了幾日,便入了燃燈寺,常年伴著青燈古佛。
所以小姐還在襁褓就被丟給了老太君,也就是她的祖母,養到了五歲,她還沒有名字,老太君只叫她小圓圓。
快六歲時,老太君遣人去燃燈寺,讓夫人給起個名字,最后得了尋音二字。
老太君聽后老淚縱橫,她知道夫人心中是有恨的,恨這魏家送走了她的兒子和丈夫。
魏家用男人們的性命換來了滿門的榮耀,只是魏家就剩下老太君和小姐了,這榮耀更像是一條疤一樣。
不過即便如此,小姐也算無憂無慮地長大了,老太君很寵愛她,任她出去瘋,出去跑。
十五歲之前,她都沒有學過什麼閨閣禮儀,捉螞蚱倒是很在行。
她喜歡到田間地頭,看人們勞作,赤著腳跑在田埂上,我在后面追得上氣不接下氣,她像是小鹿一樣,一溜煙就沒影兒了。
她爬樹也很行,三下五除二就到樹頂上了,然后坐在樹上看笨拙的我,發出咯咯咯的笑聲。
我記憶里,她總是在笑的,開懷明朗地笑,也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能找著點樂子。
唯一缺憾的,便是夫人了。
小姐一直很想念她母親,她知道夫人在燃燈寺,卻不見自己,也不記恨,只是隔三差五地摘一些新鮮的野果,去看她,盡管每次都是大門緊閉,她依然樂此不疲。
就這樣在嬉笑中她過完了十五歲。
十六歲的時候,老太君見小姐還是像野丫頭一樣,便覺得是時候找個人教一教她了。
那天小姐提著野兔子回去的時候,在院子里碰到了沈書,他是宣平候次子,算是老太君找的夫子。
沈書年紀不大,卻名滿都城。一是他長得好看,二是他學問好,如此有才貌的人,很招都城小娘子的喜歡。
他看到小姐滿身是泥還提著兔子,明顯有些錯愕,但還是謙和地笑了。
小姐見到從未見過的人,總是很欣喜。
她放下兔子跑到沈書身邊,逮著他好一通問,最后得知是教自己的夫子時,立馬偃旗息鼓,灰溜溜地跑房間去了。
自此之后,她就每天被拴在府里了,沈書教得很嚴謹,盡管平常溫和,但是一涉及教學,便一絲不茍。
小姐野慣了,哪受得了這樣的管束,時間一長,她便顯露出本性了。
字也不好好寫了,書也不好好背了,把沈書這樣的謙謙君子都氣得說出孺子不可教也的話。
不過惡人自有惡人磨,沈書也學聰明了,她不好好寫字,便拖延下學時間,什麼時候寫完什麼時候下學。
這次輪到小姐氣了,她每頓吃三碗飯的人,氣得飯都吃不下了,整個人像蔫巴了的草一樣。
成天萎靡不振,似乎不出去跑一跑,她的骨頭像要退化了似的。
有一天她竟然在沈書講學的時候,睡著了,流了滿書的口水。
沈書嘆了口氣,捏了捏鼻梁骨,十分頭痛,他竟然教不好一個小丫頭。
他也沒叫她起來,而是在一旁看起了書,等到小姐醒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她睜開眼睛,瞧見沈書在一旁,立馬又把眼睛閉上了。
她也知道自己犯錯了,想著這樣挨過去,她就不信沈書今天不走了。
誰料沈書早就看穿了她的伎倆:「醒了就起來吧,我們說道說道。」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起來了,一面擦自己的口水,一面低著頭道歉:「對不起,我實在是太累了……」
沈書看著她,白嫩的臉上都睡出了紅印子,可見睡得有多死。
沈書合上手里的書,認真地問道:「我講書就這麼無趣嗎?」
小姐見他認真了,也慌了,連忙辯解:「先生講得很好,只是……只是我聽不進去而已。」
沈書被她這一席話氣笑了,隨即又問道:「那你對什麼感興趣,挑一樣你喜歡的,我教你。」
小姐聽著這話,頓時就來興致了,眼珠子滴溜一轉,「先生,會捉螞蚱嗎?」
「什麼?」沈書顯然是被問住了。
她又想了想,「會捉泥鰍嗎?釣魚呢?」
「……」
沈書臉沉了下來,他之前了解過魏太君小孫女的脾性,如今只恨自己不多猶豫一下就應允了這差事。
他自小與書為伴,是在墨香熏陶中長大的,她說的那些他自然是碰都沒碰過。
小姐見她不搭話,又說道:「先生這幾日講學,說是紙上得來終覺淺,先生總講北海有多寬廣,紅原有多遼闊,可是我都沒見過,只能空想!」
沈書冷哼一聲,她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不過自己總不能真把她帶去北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