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并沒有。

副將讓我先逃，我拒絕了。

百姓可以走，我不可以。

他們一直哀求我：「公主，您留下來有什麼用，沒用的，您快逃吧——」

盔甲壓得我透不過氣，從城墻上看出去，視線所及，全是北蠻人的鐵騎。

我閉起眼，手緊緊握住劍，克服下對死亡的恐懼。

再睜開眼時，我平靜地說。

「我知道擋不住，但我是公主，天塌下來，我也要站到最后。」

「我奉命守城，人在，城就在。」

公主，可以戰死，但不能逃亡。

不然，我憑什麼享受二十年的錦衣美食，心安理得享受百姓的供養？

雖有千軍萬馬，吾往矣！

記憶逐漸清晰，力量涌上，獄火根本燒不到我半點。

陣法外，王婷焦急地催問到底煉化了沒有，緊閉的房間里忽然涌出風，大師身上袍子吹得獵獵作響。

他額頭冒出虛汗，看樣子已經要守不住了。

「不對，這不是小鬼！」

房間里金光大盛。

大師膝蓋一軟，跪在地上。

他看向我，滿臉驚恐。

「你不是鬼，你是——」

14

我回過神時，倉庫里一片狼藉。

大師跟王婷都被震暈在地上

十幾分鐘后，等段珉帶著保鏢找到這個倉庫，他也不管周圍還有別人，大聲喊著我的名字。

直到我怯怯地冒出頭，他第一時間抱住我。

保鏢都愣了，面面相覷：「老板……老板是在抱空氣嗎？」

我聽到后，也不好意思地提醒他：「你抱空氣啊你，你下屬看著呢。」

段珉鼻音重重地反駁：「你管我，我就愛抱。」

「你會被人當神經病吧。」

段珉：「那我也是有錢的神經病，沒人敢說我。」

好吧，還是萬惡的資本家夠不要臉。

我們回到了陵墓里。

大晚上的，這里萬籟俱寂，挖掘機像安眠的巨獸，靜靜地俯臥在泥地里。

「剛那大師，一直念叨我不是鬼。」

我伸出手，想起剛才自己法力十足的樣子，倍感奇怪：「我只是個普通老鬼，沒什麼法力，可為什麼剛剛我像開了掛一樣，有用不盡的法力？」

段珉給了我答案：「因為，公主不僅是鬼。」

「……？」那我是什麼。

「有信徒供養的鬼，我們一般稱之為……神。」

神，我麼？我驚呆了。

就憑我？

可別開玩笑了，我可是個膽小鬼！

看我不信，段珉將一卷書稿的復印件遞到我面前。

「你的棺木里，記錄有你的過去，當年，你為了燁城與附近城池的百姓可以逃難，硬是與北蠻對抗了一個月，順利出逃的百姓分幾支，有的逃到滇南，有的到了川西，他們感念你的恩德，知道你戰死后，給你修了廟宇，每年你去世那天，他們都會舉辦祭祀紀念你。」

「你的事跡，史書上沒有記載，但他們的歌謠里記著，你在他們的傳說中……叫鳳凰公主。」

原來，我是被人供奉著的。

難怪我這樣一個小國公主，卻可以與那些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君王平起平坐。

當年我救過的人，他們的子子孫孫還記著我。

段珉說到這，聲音已經哽咽，他眼眶泛紅。

「你想保護的人，沒有忘記你，公主，你從來不是敗將。」

15

段珉很早就發現了疑點。

「公主你是戰死的，那誰為你收的尸骨，為什麼墓葬規格遠超他人？」

在墓里，他們發現了駙馬的衣冠墓。

原來我想尋找的答案，一直都在身邊。

「駙馬回京城平定了戰亂，當時的皇帝是你三哥，他為了穩住政局不愿意駙馬回去救援你，駙馬被囚禁，等他逃出趕回燁城時，你已經戰死，尸骨懸掛城門。

」

「段珉給你收了尸，他傷心欲絕，回宮刺殺了皇帝，自己也被萬箭穿心而死。」

「后面你的六弟登基，他為感念你忠勇，給了你超乎常規的墓葬，也將我……將駙馬的尸骨，偷偷埋在你的墓葬里，這就是那段不為人知，被隱藏的真相。」

段珉說，難怪他夢里總在奔跑，他拼盡全力也要去一個地方。

「我現在知道，我要去的地方，就是你的身邊，寧瑞。」

我心里一驚，寧瑞，是我的閨名。

按理說除了駙馬，誰也不知道。

他這是想起來了？

段珉的淚水控制不住地落了出來，他不想在我面前那麼丟人，笨拙地擦拭掉。

「這份記載，其實我早就看到，可我一直拖著不愿意告訴你，我怕你完結了心事，就會離開，我就再也看不到你。」

他哭泣的模樣，跟一千年前的段珉重疊了。

當時他跪在城門口，抱著我的尸骨哭得撕心裂肺，一樣慘兮兮。

鬼是沒有心的，可我還是感覺到心臟劇烈一扯，

無聲無息的，卻痛得讓人不知所措。

「我很自私，從過去到現在都是，以前我喜歡你，想接近你，我用的辦法是扎傷你的馬，希望你記得我；現在，我又怕你了結心愿會離開我，扣下了這份真相。」

他凝視著我，深深懊悔。

「可我不能那麼自私，我不想你一直活在自卑中。」

「你是我的英雄，是很多人的英雄，你應該被人銘記住，我是不能那麼自私的。」

16

五年后，博物館開館。

這座博物館耗資巨大，氣勢恢宏，外部以鳳凰圖騰為靈感設計。建成后，段珉擔任館長，他全身心投入博物館運營與楚國歷史文化推廣中。

很多人好奇，為什麼他要放著賺錢的工作不干，來這里做館長。

暈黃色的光亮下，來參觀的學生們站在墓主人的畫像面前。

3D 技術復原后的墓主人十八九歲。

她身披戰甲，有淺淺的酒窩，沖著參觀者笑著。

段珉自傲地將墓主人的生平告訴這些孩子。

「有同學剛剛問，考古的意義是什麼，我想，并不只是簡單地獲得珍寶，而是尋找我們文明發展史上那些被遺忘的記憶，去最大可能地還原那些動人的故事，如果沒有考古，我們根本不會知道，在那樣的時代，有這樣一位女英雄存在過。」

學生們聽入迷了，我在一邊也聽入迷了。

這些話，我聽過無數次。

但每次他都能把我說得眼眶發熱。

「當大家遇到困難絕境時，我希望先人的故事能帶給你們些許力量，我想，這就是我們從事這份事業的意義。」

有的小孩發現了我，指著一邊的人說：「叔叔，畫里的人好像她啊！」

我穿著制服，戴著工作牌子，段館長笑盈盈的對我點點頭，自豪地解釋：「哦，因為世界上的美女，總是相似的。」

就知道胡扯，我忍住笑瞪他一眼。

小孩子面前不要秀恩愛！

段珉當時哭得要死，我只得再三保證自己不會消失。

我現在會用信仰力，也能活在人間。

男人很會利用自己的武器，段珉哭得可憐巴巴：「那你保證，真不能去投胎？」

我再三保證，再說崗級上，閻王跟我平級，管不到我。

段珉這才笑開，又忽悠我定下一堆不平等條約。

我總算明白，資本家心眼子八百個。

比鬼精多了。

……我算是被套牢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