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弟,真的,很煩。」
她沒回,我便開始認真批今天收上來的作業。
周肴在這邊幾天,雖然沒在我面前晃了,但還是不消停。
晚上不是在和學校領導吃飯,就是帶著某個班男生在破舊籃球場打球。
我總能從別處聽到人議論他。
我媽都已經回去了,他還沒走。
我只能視他為無物。我不可能替他走,我起碼要把我這屆學生帶出來,對他們負責。
……
手術的后遺癥,每到陰雨天便手腳發涼渾身難受。
這天下午,下了場小雨,我在職工宿舍抱著被子還是覺得骨頭縫里都泛冷。便想去縣里找個藥房開點藥。
不好意思麻煩別人。我給自己套了件厚棉襖,戴上圍巾想著去校門口打車。
但在校門口,有些陰暗的天幕下,有個穿著淺咖大衣披著卷發的女生側對著我,站在周肴面前笑。
那是常雯雯,即使我現在頭昏腦漲,還是一眼就能認出來。
我從另一邊繞出校門,喉嚨發癢咳了聲,想走遠點去攔輛車。
但街道的樹干地磚似乎自己在我面前轉悠起來,這是有點燒糊涂了。
我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扶住旁邊一棵樹。
「陳老師?」有人在面前叫我。
我使勁晃了晃腦袋,看清面前的男生,我們學校同一批過來的支教老師,還是個大四的學生。他女友跟我教同一個年級。
我還擠出個笑來:「小宋。」
「沒事吧,陳老師?你不舒服嗎?」
「我可能需要你幫我打個車……」我眼前有點糊,他的臉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謝謝你……」我話沒說完,有人拽著我的胳膊將我轉過身。
「陳筱筱!」他的聲音似乎有點大,但突然又降下去:「你怎麼了。」
我扯著他衣袖上柔滑的面料將他手拿開,咳了聲:「跟你沒關系。」
一輛出租車終于停在我面前,我甩甩頭讓自己清醒些,飛快走過去打開門坐上去。
朝那位宋明知揮了揮手,就讓司機離開。
周肴緊跟著要開我這側的車門:「你離我遠點。」我發了火。
然后直接用了最后點力氣重重關上車門。
司機師傅人很好,直接把我拉去了縣里的醫院。
8果然是高燒。
外加中度貧血、低血糖等各種綜合征。
我坐在縣醫院里的大輸液間里掛液體。
旁邊是個母親帶著小男孩,小男孩的手綁在輸液板上,也在掛點滴。
他眼睛濕漉漉的,朝我看來,我心里莫名有點酸澀。
如果我的孩子健康地生下來……
我朝他露出個笑,他卻很快把頭轉到母親的肩頭。
手機在兜里振動,我艱難地拿出來。
很久沒冒頭的小七終于連上網。
我將頭仰在座椅上,接了電話。
「又去哪里渡劫啦?」我問她。
「周肴怎麼又來煩你?」她跟我同時問出口。
喉嚨有癢意,我憋了口氣。
「你別搭理他,給他慣的。」
「煩死了。」我小聲說。
她卻笑了下:「哎喲,這委屈的,聲音怎麼這麼啞,感冒了?」
「沒,氣得。」
「沒事,我等會給我爸打電話,我們家,他只怕我爸。」
我嘆口氣:「我現在不是在這支教。你弟,前幾天跟我媽過來了,給學校捐了堆東西,然后天天在這晃悠。給他說,怎麼說,他都聽不懂一樣。」
「以前吧,是我想黏著你弟,現在呢,我看到他就想離遠點。你說我是不是犯賤呢……」
話未說完,遠處就響起道男聲。
「陳筱筱!」
聲音不大,但情緒有些濃,在這寂靜的輸液大廳里很是突兀。
旁邊小男孩被他這麼一嚇,突然又開始哭。
小七在電話那邊明顯也聽到了:「他又來了?你那怎麼有小孩哭?你在哪呢?」
「……我先應付你弟,晚點給你打過來。」
周肴個高腿長,眨眼間就從大門口走到我旁邊。
居高臨下地盯著我看了會,然后又去扒拉輸液瓶上面的標簽。
他坐在我旁邊,伸手要來摸我的額頭,還沒觸到,我已經感受到他渾身裹挾的初冬的涼意。
我偏頭避開。
他卻故意拗著,一定要來碰。
我直接站起來身,動靜不小,輸液針頭處倒吸一小截紅色液體。
「怎麼,我現在是碰不得你了?」
他坐著,死死盯著我,臉色很是生冷。
我點點頭:「是。」
我沒管手,就站在他面前看著他:「你是不是聽不懂我說的話?」
我一字一頓:「我讓你,離我遠點。」
他突然勾出個嘲諷的笑:「那我以前讓你別跟著我,我讓你別管我,你聽過嗎。我說我喜歡的不是你,也是你硬要和我在一起的。是吧?」
他問:「我沒記錯吧?」
手的地方似乎有點疼,身上有些發抖,明明室內一直開著中央空調。
我點點頭:「你沒記錯。那時沒聽你的,我表示非常遺憾和后悔。所以我現在乃至以后,都會嚴格遵照你的指示,我會滾得遠遠的。但你,也不要再來我面前犯賤。」
他重復了一遍最后一個詞語:「犯賤?」
然后站起身來,與我靠近,壓迫感侵襲而來,我忍著沒往后退。
「我他媽是在犯賤。」
然后他又在我耳邊笑:「您放心,我一定不會再來打擾您和別人談情說愛。
」
然后直接越過我快速離開。
9我不知道他最后那句話從何而來,但能將他攆走,便是我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