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尾發紅,惡狠狠地瞪著糖塊,像是逼到絕路的狼,用力地想要掙開身上的繩子,隱忍的嘴巴張張合合,終于發出顫抖的哭聲。
可沒有人在意,一個人都沒有。
所有人狂熱地打錢,期盼著一個瘋狂的、大尺度的結局。
運營看著熱切至極的彈幕,把他當做一個商品,隨手擺弄出更多的姿勢。
李烏狼將頭貼在桌子上,重重地撞了一下。
又撞了一下。
他的頭骨砸在堅硬的木桌上,讓鍵盤都嗡嗡顫動。
他吸了吸鼻子,將自己的眼淚撞了回去后,像是認命般,只是更加拼命地舔掉剩余的糖塊。
他時間緊迫。
奇怪的是,明明時間緊迫,明明屏幕上全是將他視為玩物的惡語。
他卻在那麼迫切想要贏,想要逃走的時候,做了一件無比浪費時間的事情。
每隔一分鐘,李烏狼便要抬眼看屏幕,眼珠上下轉動,在滿屏密密麻麻的彈幕中找尋著什麼。
他找不到后,便垂下眼,繼續舔。
隔一會,再抬頭搜去。
一次。
兩次。
無數次……
我閉了閉眼,錄屏是觀眾視角,我能清楚地看到那些人的話,連我這種旁觀者都看不下去,我不知道李烏狼為什麼這麼傻,硬生生去給自己找罪受。
李烏狼在最后一根繩子綁過來時,終于結束了任務,他面無表情地用唇叼住最后一顆草莓,等到運營遺憾地宣布他任務成功時,毫不猶豫地將草莓吐到了地上。
視頻結束,屏幕變為一片黑暗。
他的苦難結束了。
我的下唇顫抖了一下,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屏住呼吸足足一分鐘。
當我恍惚地想要退出這個視頻時,手指點錯,點到了推薦欄中的一個游戲主播自己的雙殺錄屏。
主播視角的界面,左下角清晰地顯示當前在線人數,離彈幕挨得很近,每隔一分鐘都會更新一次。
而李烏狼的眼睛,剛才恰好一直死死盯著電腦的左下角。
我遲鈍的神經像是被電擊中,瞳孔震顫。
我好像知道他在找什麼了。
他在找一個在線用戶。
一個莫名消失的用戶。
李烏狼,在最狼狽、最痛苦的時候,
他在找我。
我好像,真的做錯什麼事情,雖然不是故意的,但是做錯了,就是做錯了。
我點開和李烏狼的聊天框,消息還停留在我發出的那句:「別說學歷的事了。」
我捂住臉,思考了很久,才打字道:「我想見你一面,可以嗎?」
李烏狼說:「今天晚上過來吧。」
我說:「到 X 市的最早航班也得是明天了。」
李烏狼:「我沒在 X 市,我搬到 S 市了。」
「你什麼時候搬的?我都不知道。」
「最近搬的,本來想說,只不過一直沒機會提而已。」
他發給了我一個地址,是 S 市有名的豪華地界。
李烏狼,終于完成他的心愿了,紅了,也來到了他一直向往的 S 市。
我本想為他高興,可想到讓他一炮走紅的那場直播,卻又忍不住替他難過。
***
我去敲門時,李烏狼像是剛睡醒,雙眼懶懶的,狼尾耷拉在脖頸,他只穿著一件白色 T 恤和短褲,不像頂流主播,倒像個普通男孩。
當然,在忽略他臉的前提下。
他歪歪頭,笑道:「來的時候怎麼沒戴口罩,小心被狗仔認出來,不僅編派我海王,還會編派你戀愛腦。
」
我聳聳肩:「這邊的保安認識我,所以那些記者都以為我是戶主,就四散開了。」
我之前來這里給上司送過文件,那時候他剛成為我的上司,我深切懷疑他腦子是不是被豬撞過,怎麼忘性這麼大,總是丟三落四,讓我給他送文件。
送了幾次后,我微弱抱怨,上司嘲笑:「安靜靜,你又沒有男朋友,過什麼周末啊,玩手機在哪里都能玩吧,我這邊的網速肯定比你那破出租屋強。」
我張了張嘴,又張了張嘴,心里全是「去你媽的」。但是嘴上卻「嗯嗯好的」。
上司說我不用著急回,留下來幫他整理文件,冰箱里的東西隨便吃。
他是個大傻子,給了我一下午的時間,派的任務我五分鐘就能做好,我便混子似的偷偷鉆到他的廚房,怨氣重重地炫東西吃。
炫。
狂炫。
炫了能抵我一周工資的冰棍。
算了算,還是上司那個傻子吃虧了。
之后,上司又升職了,連帶著我也沾了光,他嫌這個地方離工作地點太遠,就又換了個地方住。
我便沒有再來過了。
***
李烏狼點點頭,沒多問,只是指了指擺在茶幾上的零食,讓我隨便吃。
他說他要去洗個澡。
我聽到這話,抱著薯片的手瞬間滯住:「其實……你不臭,李烏狼,沒……沒必要洗的。」
李烏狼無奈地看著我,耐心地解釋:「我今晚要直播。」
這幾天他的黑料那麼多,開直播就是找罵而已。
「別開了。」我小聲道。
李烏狼今天的脾氣分外好,竟然接受我的指手畫腳,甚至還笑了出來,他一邊脫 T 恤,一邊說:「我不直播,怎麼賺錢攢老婆本啊,傻子,罵就罵唄,我都習慣了。
」
我被他話語中的淡然勾住了注意力,等李烏狼脫掉上衣后,我才意識到不對勁:「你等等,你等等,我我我回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