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說,單憑你,怎麼可能、殺得了我……」
我擦著剪刀上的血,如今聞著腥氣,已經不覺得難受了。
我斜睨著胡雅,一個刁蠻的小丫頭,還真以為自己能翻天不成。
「不必覺得不甘心。」
「你不是我殺的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
13.
可單沒能活著回來。
沒了他,部落間再也沒人能跟呼延玉抗衡。
老單于躺在榻上,死魚一樣瞪著眼。
呼延玉懷里抱著美人鼓,偶爾咚咚地敲打兩下。
他的生母原是個美貌的牧羊女。
被可單搜刮來,獻給了老單于。
這又是一個俗套的故事,一個不美好的開頭,注定是悲劇的結尾。
美人遲暮后失去寵愛,長久的怨恨讓她發了瘋。
呼延玉的記憶里,她的母親總是念叨著要回家。
可惜還沒如愿,就因為得罪老單于新近迷戀的舞姬,被人剝皮做成了鼓。
「好聽嗎?」
呼延玉的手指輕輕敲著手里的美人鼓。
這一只鼓,是舞姬的皮做成的。
老單于昏迷后,那舞姬知道呼延玉不會放過她,就偷偷跑回家鄉去。
可呼延玉是什麼人,被他盯上的獵物,就沒有脫手一說。
他帶著騎兵,踏平舞姬的家鄉,那些人都是熟臉。
都是從前仗勢欺人,欺辱過他母親的狗東西。
他一個都沒留,殺了個干凈。
如今,該死的人都死光了,只差一個,就能消解他的心頭之恨。
我站在不遠處,看著呼延玉將美人鼓高高舉起,狠狠砸下。
血花四濺,弄臟了他的臉。
他好像哭了。
老單于死了,他卻活過來了。
我從袖中掏出周宴秋的回信,他問我,想不想回家。
我有家麼?我頭疼地想了想。
和親那日,爹娘來送我,要我乖,要我別惹事生非。
他們說能替表姐走一遭,也是我的福氣,為國為民的好事,死不足惜。
……原來,我還有家呢。
周宴秋想騙呼延玉入齊國,然后尋機要他的命。
他借著答謝呼延玉里應外合,鏟除可單之名,請他到京城做客。
老單于死了,可單死了,若再沒了呼延玉,群龍無首,大齊便可趁機將呼延氏一舉殲滅。
我把信紙燎在燭火上,呼延玉出來時,只看見桌角一堆灰燼。
他從身后抱著我,下巴擱在我的頭頂,什麼也沒問。
只說:「你是我第一個女人,也會是最后一個。」
「我這輩子只要你一個人,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像我母親一樣。」
只要我一個啊?
他的誓言,充滿誘惑。
從前我也想要一世一雙人,后來呆在周宴秋身邊,日復一日,只剩失望。
男人的誓言,還能信麼?
男人的誓言,可不敢信。
14.
春末時,呼延玉帶著我抵達京城。
離開這里一年半載,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周宴秋帶人在城門口迎接,隊伍里全是熟臉,我卻憑空出現一種物是人非的陌生感。
呼延玉騎在馬上,扯下窗簾遮住我的眼睛。
「不喜歡看就不要看了,喪著一張臉,都快哭出來了。」
我摸了摸,還真有一滴眼淚掛在下巴上。
哭什麼呢?可能是哭我自己呢吧。
周宴秋與呼延玉寒暄幾句,然后問起我。
呼延玉說話間都是寵愛。
「旅途奔波,她累得睡著了,讓她繼續睡著吧。」
表姐搭話,笑得很甜。
「我家表妹規矩一向不好,一定給小單于添了不少麻煩,您如此包容,是她的福氣。
」
爹娘緊跟著說:「若她有什麼不妥,小單于盡管教導,她性子野,規矩還是要盡早立下,免得日后丟您的臉面。」
我緊緊攥著衣角,克制住顫抖,將難受都憋了回去。
塞外的規矩,都是在皮鞭下立起來的。
爹娘把我當成什麼,任打任罵的畜生?
從前家里姐妹多,分給我的關懷并不多,如今,那點微薄的親情,也徹底被時間磨平了。
周宴秋問我想回家麼,我想啊。
可是,我還有家嗎?
我清清嗓子,輕聲喚道:「呼延玉,我們到了?接我一下。」
外頭立刻沒了聲音。
呼延玉揭開車簾,我慢吞吞地鉆出去。
「腿都僵了。」
聽我抱怨,他轉過身去,旁若無人地招手道:「又犯懶了,來,我背你。」
我趴在他的背上,挑釁地瞧著表姐,看到我沒受什麼銼磨,反而容光煥發備受寵愛,她不甘地揪著帕子。
強笑道:「小單于真是柔情似水,會疼人。」
「自己的女人自己不心疼,難道要讓旁人代勞?」
周宴秋的目光牢牢掛在我身上,我對他笑笑,無情無緒。
他咬咬牙,臉上盡是煩躁。
15.
宮宴之上,眾人各懷鬼胎。
我聽著故鄉的絲竹之聲,只覺得憋悶。
呼延玉倒是樂得自在,倒在我懷里,吃喝玩樂,愜意得很。
「喝杯酒,解解愁。」
他把杯盞遞到我嘴邊,笑得春風化雨。
老單于死后,他的心情好了不少,對旁人還會橫眉豎目,不過對著我,常是溫和體貼的。
好像是因為我幫他報了仇,他就拿我當自己人了似的。
偶爾看著他,會覺得,這個小閻王也有單純的時候。
「我哪有什麼愁,我有你就夠了。」
我就著他的手喝下一杯酒。
呼延玉紅著臉,分不清是被我說得害臊了,還是酒喝多了。
他翻起身,我問他干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