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做夢,耳邊出現了魂牽夢縈的聲音,我低著頭怔怔的看著地面,錦緞地毯上金線繡著纏枝花,花蔓糾纏蔓延,金色的線要勒進我眼睛里一般刺痛,痛的有水意蔓出。
「西北軍中郎將薛風瑯參見皇上。」
清朗的少年音嚴肅沉穩,來人身姿挺拔,大步從外臣隊伍中走出,干脆利落單膝跪地。
「此次反擊吐蕃,你是首功,少年英才,國之大幸。」
他當然優秀,我比誰都清楚。
薛風瑯謝恩,隨后又接著說,「臣隨西北軍抗擊吐蕃,雖行軍艱苦,但臣自幼在西北長大,并未有不適之處。此前行刺吐蕃大將,雖不慎受傷,現下傷已全部痊愈,身體康健。臣知此舉過于兇險,可臣武藝不敢自稱天下第一,在西北還未逢敵手,請皇上放心。」
領著薛風瑯進宮的西北軍將領額頭有汗,他抬眼覷著李懋的神色,揣度著要不要出言打斷,但李懋唇角帶著淺笑,喜怒不辨,不敢輕舉妄動。
薛風瑯還在說,「臣征戰吐蕃,深知戰場兇險,為免心系之人擔心,定會保證自己安全,帶領將士們平安歸來。」
李懋并未生氣,反而覺得贊賞了薛風瑯的直率。
身上衣服都被汗濕的西北將領找到機會出列請罪,「薛少將出身寒微,不懂宮中禮儀,御前對奏失儀,懇請皇上恕罪。」
我已聽不到李懋怎麼說的,只是咬緊牙關死死盯著他龍袍上金色游龍,我不敢看向下首,即使那里有我最重要的人。
我怕我看向他的目光,一瞬間就會泄露出那些引來殺身之禍的情意。
我所有的心思都只用來捕捉他的聲音,每個音節,每個文字,將他說出的話深深的刻在心臟里。
第一聲煙花爆開,震耳欲聾,鮮紅的煙花在黑色的夜空綻開,鋪滿整個夜空。
李懋和林皇后抬頭觀看,林皇后興奮的挽著李懋的手,湊在他耳邊不知在說什麼。
我隨著所有人抬頭,第二枚是金色龍身,第三枚是鳳凰,第四枚,第五枚,眾人都看的入迷時我立刻低下頭,高高的白玉臺階下,一眾抬頭的外臣中薛風瑯看向我。
穿越眾人,在煙花的轟鳴中,煙火的光芒落在他的臉上閃爍,眼眸如星,灼灼目光落在我眼中。
什麼也不必說,只要一眼,我們便可知對方心意。
我只希望煙花再多一些,再久一些,讓我再多看他一眼。
默數著數字,最后五響時我抬頭,絢爛的煙花模糊在水意中。
德妃意猶未盡的對我說,「今年的煙花真好看,聽說是皇上特意提前一年就讓宮里準備著,要讓林皇后喜歡。」
我目光空洞,笑容虛浮在臉上,好似和平日沒有區別,「是啊。」
我做好了嫻靜的賢妃,宴會散去微笑著離開,茯苓伺候著我洗漱睡下。
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黑色的幔帳,更漏滴滴答答,宮外走動的聲音消失,萬籟俱寂。
睡在外間的茯苓輕輕走進來,她摸著床抓住我的手,「娘娘。」
我木然的坐起身,靠在茯苓肩上。
「他進宮了,他追來了,我知道的。」
「他是為了進宮見我才去西北軍與吐蕃人打仗的,他怎麼可以去呢,戰場刀槍無眼啊。」
「他說他的傷已經沒事了,他說他現在很好,他還說他一定會照顧好自己,平平安安的。
」
「我知道,他想告訴我什麼我都知道。」
「我也告訴他我過的很好不用擔心我了。」
我說的話開始不受控制,一句一句,嘶啞干澀。我抱著茯苓的手收緊,蜷縮在床上,「我居然又見到他了,我以為我這輩子都見不到他了。」
「你說他怎麼可以進宮來找我,我們曾經發生了那樣的事,怎麼可以……。」
眼淚不斷的滑下來,哽咽壓抑不住的變成抽泣。
茯苓也抱緊我,「他來了,小姐。」
「這是夢嗎?」
「不是夢,他跟過來了。」
我痛苦的嗚咽,想要嚎啕大哭,茯苓扯了錦被給我咬著,不斷的拍著我的背,「小姐,噓,不要出聲,哭吧,但是不能出聲。」
我們相擁著在這個夜晚互相取暖,我咬住錦被發泄出所有悲傷。
茯苓早已淚流滿面,「小姐,還有半個時辰,第一批宮人就要起了。」
還有半個時辰可以哭,接下來我就是宮里的賢妃,必須要笑,因為新年之喜,不可面露難色讓圣上不喜。
晨起,銅鏡中的我淺淺含笑,照例前去與林皇后請安,看望容安。回宮時繞了一條道走。
青色的宮道兩側堆積著掃好的白雪,昨夜外臣就是從這里出宮的,我連遠遠看他離去都不能。
只求今日能走過與他走過的同一條道路。
路過的小妃嬪們看見我的儀仗,避讓到一旁行禮,「賢妃娘娘安。」
「嗯。」
06.
自他離開的七個月后,林皇后又懷上龍胎。
茯苓喚了我一聲,我才恍然回神,「現下幾月了?」
「九月了娘娘。」
我才意識到,自從再次看見他,我計算時間的方式只剩下以他離開那天為起點了。
和林皇后有孕的大喜事相比,宮里一個秦寶林有孕又身體虛弱流產的事十分不吉,幾乎沒人提起讓皇上不喜,只有薛貴妃送去了些補品安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