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刻意醞釀睡意,卻很快睡了過去。
隱隱感覺耳畔有一道很柔的呼吸,小貓一樣若有若無,這一覺,前所未有的冗長。
門開了,有腳步聲。
我驀然驚醒,大步走出房間,走下樓。
看到人的那一刻,心口一頓。
來的只是中介。
他身后帶著看房的客戶,看見我有些驚訝,笑道,「陸先生也在啊,正好,你們互相認識一下。」
我捂住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對不起,房子我不能賣。」
我去找了羅池。
詢問他吳虞生前最后的住所。
他凝眸看了我一會兒,微笑,「那個房子我已經買下來了,你不要想了。」
我一窒。
他站起身,踱步到我面前,「我知道你想找她的遺物,想知道她最后的那段日子是怎麼過得,你沒有這個機會了。」
我沉默了一會兒,抬頭望著他,「其實我很嫉妒你。」
「嫉妒她的事情, 你永遠比我還要清楚。」
「嫉妒她受傷遇到狀況,第一個想到的是你不是我。」
「明明在你出現之前,她依賴的只有我。」
羅池慢慢笑開了,「陸時予,那是因為你不配。」
4
我又回到了別墅。
可自從那天過后,我再也感受不到她的氣息了。
我開始記起很多事情。
我媽不滿趙伊,也害怕我再和趙伊這樣的女孩子在一起,所以極力撮合我和吳虞。
那天,我和朋友喝了點酒,回到家,她突然進了我的房子。
像只被雨淋濕的兔子一樣,紅著眼睛,明明什麼都不懂,還敢來解我扣子。
那一刻我在想。
你看,爸媽希望她和我在一起,她就真的來了。
那天晚上,她應該很害怕,一直在發抖,后來,又一直在哭。
后來我跟她求婚。
她的表情很復雜,驚詫,猶豫,懷疑。
唯獨不見喜悅。
所以我以為,她并不想嫁給我。
所以我說出了那句讓我每每回憶起來,懊悔到渾身發痛的話。
沒有想到,一語成讖。
第二天,我去到書房,想整理一些重要的東西出來,卻在架子角落看到一本厚實的畫冊。
我翻開,吳虞來之前,我的童年其實很孤獨,大部分時間都是一個人躺著畫畫。
她來之后,我把畫冊當成了日記。
記錄的都是和她有關的東西。
大學翻到這本畫冊,隨手又記了兩筆。
我合上畫冊,正準備放回去,忽然在背面瞥到一處新鮮的字跡:對不起啊。
是吳虞的筆跡。
我的手忽然有些顫抖。
她看到了?
她是不是因為看到這本日記才自殺的?
我從小被要求要做一個合乎標準的人。
所以明明覺得自己被家人領養的女孩奪走了關心和愛。明明討厭她,明明不想她出現,卻還要扮演成一個好哥哥的樣子,照顧她,保護她。
我的父母不允許我有脾氣,也不允許我有私心,小時候我只是弄壞了一個玩具,他們都會向我投來失望的目光。
后來我遇到了趙伊,我在她身上找到了共通點。
她有個重男輕女的母親,弟弟血癌,沒錢治病,她就自愿被一個有婦之夫包養,找那個男人要錢給媽媽,讓她給弟弟治病。
一次她給家人打完電話被我看到,掛斷的瞬間面露嫌惡,輕輕說了一句還不如死了好。
她轉頭看見了我,驚愕卻又不知道如何解釋的樣子。
后來她的弟弟真的死了,她解脫了,也和那個男人分了手。
學校卻起了流言,她和那個年齡不小的男人出入酒店的照片傳的到處都是。
她解釋說是叔叔,沒有人相信。
她這樣名聲不好的女生,稍和男人靠近,就會傳出緋聞。
這次我是緋聞的男主角。
我媽憤然指責我的那一刻,我突然很厭倦。
很厭倦很厭倦。
她說她寧愿我和吳虞在一起,我笑了,「你們喜歡,你們自己娶回家就是了。」
我媽打了我一巴掌。
吳虞跟在我身后,想說話,又不敢說。
「我爸媽離得那麼遠,他們怎麼會知道我和趙伊的事情?」我低頭冷冷看她,「你是不是只會用我爸媽逼我?」
吳虞慌忙解釋不是她。
也確實不是她。
學校里一個和我媽相熟的教授罷了。
但是我沒有和吳虞道歉,我那個時候……很不想看到她。
她身邊不知何時多了個男人,醫科大的羅池。
我沒見她對哪個異性這麼感興趣過。
每天中午和他一起在食堂吃飯,歡歡喜喜地拎著一大袋零食去見他,甚至還會在逛購物網站的時候問我,你們男生一般用什麼牌子的剃須刀?
我瞟向她,問她為什麼問這個。
她支支吾吾的說,幫室友問的。
可事實上,我看見她把剃須刀連同一袋水果一起送給了羅池,還對著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讓他精致一點。
那一刻,那種驚怒,連我自己都意外。
或許我那些日子里對她的不接納,違背心意照顧她的不情不愿,早就被她一點點磨掉了。
從她因為那只死了的貓,哭著抱住我的那一刻起,我就發現我并沒有那麼厭煩她。
她是我在這個家里唯一可以喘息的地方。
但是她不知道我的嘴硬,不知道一個幼稚的小男孩能有多口是心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