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在了啊。
以后都不會在了。
我怔了許久,忽然想起在她最后的日子里,她已經很少會這麼纏著我了。
一周后,我漸漸恢復理智。英國的項目我放棄你,爸媽因為吳虞的死哀痛難愈,我需要留在國內照顧他們,每天在公司和父母家之間往返。
和吳虞的那棟房子被我鎖了起來,掛在中介出售。
其實沒什麼可逃避的,那棟屋子被她收拾得干干凈凈,什麼有關她的東西也沒留下。
哦,她留下了一只蠢熊。
紙條上還寫著什麼,送給趙伊。
我記得,她似乎說我長得很像這只熊。
我有些諷刺的想,這是要把我送給趙伊嗎?
我帶著一股不知名的惱怒,隨手把它丟在了院子里。
有一天,媽忽然說,「我們去阿虞走的地方看看吧。」
提到吳虞,她的眼睛又開始紅了,「我一直夢到那片海,可能是阿虞想見我了。」
媽的話說完,和爸紛紛看向我。
我給媽夾了一筷子菜,「我可以讓司機開車送你們去。」
媽望著我,「你不去看看阿虞嗎?」
「那只是一片海,何況我一直對海有恐懼。」
爸點點頭,「時予小時候連海洋世界都不敢去,算了,我們去吧。」
電視里播到加拿大現絕美極光,夜空像注入了一道變幻莫測的熒光綠顏料。
我別過視線,將碗筷收拾到碗槽里,打開了水龍頭。
媽從海邊撿了一塊貝殼回來,放在床頭。
爸說,當時她在喊阿虞的名字,貝殼被浪送到她腳邊,就當是阿虞送給她的。
除此之外,生活如常。
2
趙伊在開會的時候咳嗽了一聲。
我抬頭看向她,「出去。
」
趙伊愣住了,會上的人都意外的看著我。
她很慌忙地說了聲抱歉,捂著嘴腳步匆匆地離開了會議室。
我收回視線,示意臺上的員工繼續展示 ppt。
趙伊躲在茶水間抹眼淚,我默不吭聲地走過去,順手倒了杯咖啡給她,「在公司注意情緒。」
趙伊伸手接過,有些狼狽的開口,「謝謝老板。」
我端著咖啡正準備離開,忽然聽到她說,「我并不是因為會上的事情哭。」
她沙啞道:「我只是想起我和吳虞最后一次說話,她給我買了藥,告訴我吃這個咳嗽會好的快一些。」
「她那個時候應該也很痛吧。」
「老板你知道嗎?出車禍那次,吳虞看著你把我從車里扶出來,她的表情很難過,是那種女生才能理解的難過。」
「我猜到她應該是誤會了,她一直以為,車禍發生后你第一時間想要救得人是我。」
我怔了一下。
那時吳虞的腿被變形的車頭壓在方向盤下面,她整個臉都白了。
趙伊在后座痛得呻吟,我下車先把她扶了出來,
她很恐懼,無意識揪緊了我的衣服。
我安撫了兩句,她才如夢初醒似的松開。
我讓一旁的路人替我們報警叫救護車。
然后去查看吳虞的情況,她卡得很緊,我試著想把駕駛座的靠背平放下來,騰出空間讓吳虞抽出腿,但座椅調節按鈕出了問題,只能先替她清理插進傷口里的玻璃碎片,等待救援。
她平時很怕痛的一個人,那個時候倒是一聲不吭。
一直盯著我骨折的手臂,說她沒事,真的沒事。
可后來進醫院見到羅池,她卻紅著眼睛喊痛。
那個時候我就明白,我在她心里,可能不如羅池值得信任。
趙伊低聲說,「但我知道,你先扶我出來,是想把椅背放下來給她騰出空間,對嗎。」
我沒有回答。
晚上,我在手機上看到一則推送,跳海自盡有多痛苦?
有人在評論區分享了自己的親身經歷,中間會后悔,會掙扎,但是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很絕望,那種想要呼吸卻把海水吸進肺里的感覺,呼吸道火辣辣的疼……
我沒有看完。
那天之后我開始整夜整夜的失眠,睡不著的時候,做飯,打掃衛生,把每一件衣服熨燙平整。
媽早起看到一大桌子菜,很驚訝。
她嘗了一口,眼睛微紅,」像是阿虞做出來的味道。」
我夾起一塊紅燒肉放進嘴里,熟悉的味道充盈在唇齒間,心口卻涌現一股悲切的情緒,仿佛觸發了深埋腦海中的記憶。
在此之前,我從未下過廚。
為什麼卻能做出和她相似的口味?
我突然發覺,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吳虞曾做過的。
這其中的每一件,都是她失眠時的習慣。
3
幾天后,中介告訴我,房子有客戶相中了,問我什麼時候可以簽合同。
我回到了之前的別墅。
沒有了她的東西,室內顯得空蕩蕩的。
幼稚夸張的壁畫沒有了,沙發上的玩偶抱枕沒有了,陽臺上她養的綠植被搬走了。
包括我們旅游時拍的那張婚紗照。
只剩下冰冷簡潔的家居。
我呆立著,突然很想找出她生活過的痕跡。
可是一絲一毫都沒有。
我不死心地翻找著每一處,可每一處都沒有。
那只熊呢?
我倉惶地奔向院子的角落,可那只熊也早就不見了。
可能被清潔工當做垃圾收走了。
她留給我的最后一樣東西,也被我弄丟了。
我回到家,將她過去給我買的衣服找出來,大大小小地鋪在床上,然后躺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