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他從來只會連名帶姓的叫我。
吳虞、吳虞。
我媽當初起名字的時候,大概是想我安然無虞吧。
遺憾的是,我才不到三十就得了腦癌,辜負了她的一片寄望。
想來我家本身就有腫瘤基因,我媽、我姨媽和太姥姥都是癌癥去世的,走的時候,也都很年輕。
到公司后,趙伊攔住我,疏離而客氣,「總經理正在開會,請您稍等片刻。」
趙伊是他大學同班,畢業后成了他的秘書。
陸時予的大小事情都是她在處理。
兩個人每天在一起的時間,比我和陸時予要長的多。
我介意的是,他們大學時期曾經交往過。
雖然時間不長,但始終是我心頭的一根刺。
我和陸時予共同的圈子里,都覺得我在他面前任性且作,護食一樣不許他身邊有任何女生親近。
可辭退趙伊的話,我提都不敢提。
他和趙伊分手分的有多不情愿,我到現在還記憶尤新。
那時陸時予頹廢無比,用我從未見過的眼神冷冷望著我,「你是不是只會用我爸媽逼我?」
他的嗓子喑啞,我甚至覺得他的眼里有淚光。
這麼喜歡嗎。
那一次,我愣了很久。
他性子悶,我從沒見過他這麼在意一個人。
以往的我或許會賭氣,一直守到會議結束等陸時予出來,再故意在趙伊面前秀一把恩愛。
但是這次,我把備用手機交到趙伊手里,囑咐她開完會后還給陸時予。
對她略一點頭,我轉身徑自離開了。
趙伊臉上有些微的驚訝。
6
陸時予的父母在退休后,搬回了僻靜的老宅。
我每個月都會回去看他們。
但陸時予卻并不情愿。
「我爸媽比起我,一直以來都更喜歡你。」他正在閱讀一份合同,隨口道,「你去就可以了。」
我媽未婚先孕,我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
陸時予的媽媽和我媽是閨蜜,我媽去世后,是他們把我養大的。
我很感激他們,一直盡量表現的乖巧。
甚至可以說是討好。
討好阿姨,討好叔叔,討好陸時予。
陸時予和他父母關系不好,很大程度上有我的原因。
他不知道,我到底是寄人籬下的那個。
當年陸父陸母不同意他和趙伊在一起,是因為發現趙伊那個時候被人包養。
照片證據拍在陸時予面前,可他并不在意。
趙伊是有苦衷的。
他說。
于是阿姨恨鐵不成鋼地指向我,「與其讓你去找外面那些不入流的,不如找阿虞,起碼是個清清白白的小姑娘!」
陸時予笑意淺淡,「你們喜歡,你們自己娶回家就是了。」
從回憶里抽身,我哄著他,「我們一起去,他們更高興。」
陸時予語氣不變,「你們高興就好。」
我妥協了。
看了他一會兒,起身拿起包包,「廚房有飯,要記得吃。」
他頭也不抬,「好,路上注意安全。」
去到老宅要驅車三小時。
我嘴很甜,三兩句話就哄得老兩口開懷大笑。
我替阿姨松土施肥,灑上了蘿卜種子,把豌豆苗的架子也搭好了。
出了一身汗,我不知不覺趴在菜園的石桌上睡著了。
醒來已是黃昏,身上披著叔叔的外套,胳膊上被蚊子叮了好幾口。
晚霞炙烈如火,帶著暖意。
吃過飯,要離開了。
阿姨托我照顧好陸時予。
我說好。
叔叔說,「你也要照顧好自己,臉色看著有點憔悴。
」
有時候眼淚就是會被這麼隨意的一句關心觸動。
我忍著鼻酸,笑著說,「下次不熬夜了。」
回程的時候,我發現,我以后恐怕不能獨自開車了。
頭痛發作的越來越頻繁了。
7
羅池是我的主治醫師。
他建議我住院治療,后期頭痛的發作頻率可能越來越高,還有人會出現持續性的癲癇。
我搖搖頭,「到那個程度的話,我應該已經自戕了。你也知道,我最受不了罪的。」
他蹙眉看了我一會兒,最終嘆了口氣。
我不敢開車,是他送我回去的。
路上,羅池從后視鏡里望向我,「他還不知道?」
他,很顯然指的是陸時予。
我嗯一聲,「還沒想好怎麼說。」
他沉默了一下,「我難以想象他的反應。」
我笑出聲,「他應該會慶幸自己后半生自由了。」
陸時予這輩子最后悔的事情,應該就是大二那年碰了我。
不然也不至于,被我,被他父母死咬著要對我負責。
羅池瞥我一眼,搖搖頭,「我當時騙他你喝醉后答應跟我在一起,剛好我胳膊上又搭著你前一晚穿的衣服,他誤會我們有了什麼,氣的要命。」
我說,「他生氣是因為,他爸媽逼著他和趙伊分手。」
羅池嘖一聲,「隨便你們怎麼說。」
天色漸漸暗了,途徑體育廣場,一群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在籃球場上揮汗如雨。
我眼里有片刻的愣怔。
「停一下。」我對羅池說,「我還不想回去,你不是會打球嗎?我想看打球。」
「我?」羅池猶豫了下,「我倒是會打乒乓球,籃球都多少年沒碰了。」
在我的軟磨硬泡下,羅池把袖子擼了擼,硬著頭皮上場了。
他手長腿長,除了開始有點不適應,倒也沒扯后腿。
一個漂亮的三分球,我忍不住尖叫。
羅池擦了把頭上的汗,得意地扭頭看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