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哦,是嗎,這是我親手做的。」
3李放帶我去看別院那個懷孕的女人,說實話我看見她的第一眼都驚了,這姑娘看上去也就十四五歲的樣子,個子不高,瘦骨嶙峋,臉色蠟黃,不像孕婦,倒像難民。
我怒火中燒,抬腳踹了李放的小腿肚子一腳,斥道:「李放你這不是人的玩意兒,這也下得去手?」
李放看了看衣擺上的鞋印子,無奈地說:「不是我的。她是我從亂軍經過的村子里找到的,那時候也就是個孩子模樣,想著帶回來和你說說話,誰承想班師回朝這一路上顯懷了,才知道懷孕了,懷的誰的也不知道……大概……」
大概是哪個叛軍的,他沒有說出來,但是我明白了,我看著那個眼神怯怯的小姑娘,也就是初中生的模樣,頓時心里很不是滋味兒。
我張了張嘴,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那小姑娘見場面一時寂靜,登時淚水漣漣,「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哀求:「夫人,李將軍和奴并無關系,奴怎敢高攀將軍!」
我嚇得往后一跳,李放上前將她扶了起來,我覺得她大概誤會了,于是連忙說:「沒事沒事,你好好在這待著吧!有時間再來看你!」
遂扯著李放走了,我皺著眉頭嘟嘟囔囔:「李放,都十年了,我還是不習慣有人對我下跪,對我磕頭。」
李放捏著衣擺擦我的腳印:「都十年了,我倒快習慣你踹我了。」
我登時被噎得啞口無言,只好摸摸鼻子,心虛地轉移話題:「我看她這月份挺大了,應該流不了了吧。這麼小年紀,會難產的吧。」
「也許會死。」
將軍說話言簡意賅,直白得我很難受,他拍拍我的肩膀說:「燕瓊,這兩年打過仗以后,我悟了。
」
我抬頭看他:「大師,你悟了什麼。」
「我們永遠不會是這個世界的人,卻不得不適應這個世界,因為這樣,才能活下去。」
他肯定殺人了,我默默地想,程序員大概只殺過毒,現在在戰場上殺人,大概像殺雞一樣順手了,但是我一點也不覺得他可怕,我只是很難過。
李放說的對,我們不屬于這里。
4剛回來時他睡在床上,我在床下打地鋪,我總做不出來讓傷員躺地上的缺德事兒,深更半夜的時候我總是被床幔里傳出來的嗚咽聲驚醒,是李放在睡夢中哭泣,我覺得這上戰場的經歷絕對讓他產生了心理陰影,不得創傷后應激障礙已經是他承受能力強,叫他一個現代人過了兩年砍人如砍瓜的生活,擱我我也受不了。
我就趴到床頭借著月光看他,他的皮相很好,月光在他臉上投下一片陰影,平常有些硬朗的輪廓也顯得柔和脆弱,隨著眼球的轉動,睫毛像蝴蝶一樣顫動,我鬼使神差地輕輕伸手拍他的胸前,像小時候我媽媽哄我睡覺一樣,還唱了兩句搖籃曲。
「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掛在天空放光明,好像許多小眼睛。」
「燕瓊,有人說過你唱歌很難聽嗎?」
李放醒了,笑得一臉賊兮兮,我看著他額頭上的薄汗和眼里的淚光,很大度地沒有反唇相譏他半夜偷偷哭的丟臉事兒,只是硬著脖子道:「你唱得好聽,你給我唱一首哄我睡覺!大半夜的說夢話把我都吵醒了!李放你睡眠習慣不行!」
他也就心虛地摸摸鼻子,翻身下床躺在我的地鋪旁邊,我扯他起來:「地上很涼的,你傷不是還沒好?就在床上唱。
」
李放抬頭,無奈地看我一眼,倒一伸手把我扯在地鋪上:「燕瓊,就躺一會兒,反正你睡覺睡得和豬一樣快。」
我氣急敗壞地鉆進被窩里,李放用手杵著頭側躺著,沖著我唱歌,不得不說李放唱歌確實很好聽,而且他真的太暖和了,熱度隱隱隔著被子傳過來,可能是離得太近的緣故,我迷迷糊糊地說:「李放你真熱乎。」
隔著被子拍打我的手停頓了一下,接著就聽見手的主人賤兮兮地笑:「是啊,燕富婆以后缺暖床的,可以考慮考慮我。」
我胡亂地點點頭:「考慮考慮,可以考慮。」
事實證明我確實睡得和豬一樣快,李放半首歌還沒唱完,我就迷迷糊糊了,再加上他輕輕拍打我被子的手,我很快睡著了。
睡夢間有人在我耳邊輕輕絮語:「燕瓊,晚安。」
5自從將軍班師回朝以后,邀我參加宴會的帖子雪花一樣飛來,我嗑著瓜子兒愁得不行,生怕不去得罪了什麼萬惡的統治階級,又怕去了被那幫子大姑娘小媳婦笑話,畢竟要玩風雅的游戲,我連風雅的邊也碰不上,上次擊丸的時候我一球打青了平寧縣主的眼眶,害得她好幾個月不愿出家門。
李放比我更愁,每日起得比雞,早上去上朝,回來后總是罵罵咧咧的,說狗皇帝屁事兒多,這萬惡的封建社會。
這天他下朝回來,撩著官袍飛奔進堂中,邊跑邊喊:「哈哈!燕瓊!我終于放假啦!」活像只脫了韁的哈士奇。
我看著旁邊的老婦人尷尬不已,李放顯然也很手足無措,匆匆忙忙行了禮退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