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是我的好丫鬟告訴我的。
她說小姐,幸好你還活著,不然穆將軍就要被旁的女子搶去了。
我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原來那日我被穆行淵救上來時,公主看我的眼神異乎尋常,復雜得緊,便是這麼個由頭。
許是我的身子太過嬌貴,同樣是在懸崖峭壁上遭過一回罪,衛疏和沒事人一樣,我卻病倒了,足足昏迷了七日,藥石無靈,爹請的宮中御醫都喚不醒我。
娘親請來驅邪的神婆前腳踏進門,我后腳就從榻上爬起來,抓起桌上的豌豆黃塞進嘴里。
神婆大喝一聲「何方游魂」,正要將我降服,娘親沖過來將我摟進懷里,哭著說:「女兒你可算醒了!」
神婆說得不錯,我的確是一縷游魂。
我甫一睜眼,只見府內四處張燈結彩,門窗上貼著大紅喜字,與我前世出嫁那日極是相像。
娘親說,我昏過去后便同個死人差不多,渾身冰冷,出的氣多進的氣少,一張臉青白青白,連御醫都斷言我活不過半月,穆行淵卻執意要娶我。
爹娘與他講明了我的病情,直言他娶進門的大抵會是個死人。
他望著榻上的我,說他知道,烏孫一戰前,我便等著他回來娶我,如今他終于回來了,倘若違諾,怕是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他。
他說要盡早成婚為我沖喜,果真,拜堂的前一日我便醒了。
京中皆傳我與穆將軍是天定姻緣,此番真情天地可鑒。
婚后我做了將軍夫人,再見衛疏,他身著青衣,望著一池綠如苔的春水發愣,似是察覺到我的注視,回身向我看來。
半晌,他從掌中遞出一樣東西,是那枚畫眉鳥蛋。
昏睡的那幾日,我終于記起前世的衛疏,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那一日,我將和離書遞給他,卻未見他面上松快釋然,反而死死瞪著我。
他屏退了下人,將我推到床上,吻著我的脖頸恨恨道:「若不是顧忌你的身子,定要為勛兒添個弟弟妹妹……」
后來,我一病不起,他在我床頭守了三月,不理公務,連朝也不去上了。
死后我徘徊于靈堂不去,看見他身披麻衣,下巴上長出青色胡茬,寸步不離地守在我的牌位前,用袖子擦拭著我的名字。
原來那兩年里,他不碰我不是因為沈若雪,而是我落水后身子不好,日夜咳嗽,不宜生子。婆婆要為他納妾,他都拒了,說是虧欠了我,合該要將一生賠給我。
我記得許多,卻也忘了許多,重活一世,我原以為是為了避開前世種種,活成另一番模樣,卻不想是為了解開心中的嫌隙。
昏迷后,我的魂魄飄飄渺渺入了前世,依舊是那副愁云慘霧的凄涼光景,滿目高懸的白幡和不絕于耳的啜泣聲。
不同的是。
「咔嚓。」
只見那棺材蓋子突地一響,由里推開,我的肉身從中坐起,不知所措地左顧右盼。
燒紙的下人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高聲叫嚷著「詐尸了、夫人詐尸了」四散而逃。
衛疏怔忡地望著棺材中的「我」,竟未同其他人一般慌忙逃跑,反而支著桌子徐徐立起身,慢慢朝「我」踱去。
「我」亦覺得害怕得緊,傻乎乎地望著他,怯怯喊了一聲,「衛疏哥哥。」
衛疏的腳步一頓。
他抬手,微微顫抖地落在「我」臉上。
也好,今世的我還未經歷那些誤會和怨懟,也未曾在無望的等待里消磨了所有感情,她那般喜歡衛疏,由她替我繼續活下去,再好不過。
結局二 衛疏
衛疏沒有失信,將我從懸崖下救了上來。
望著他額際的汗水,和緊緊注視著我的眼瞳,我忽然釋懷了過往。
他本就是個好人,哪怕前世與我沒有感情,也不曾虧待過我半分。
直至我死前,他都未曾納妾。
可惜我對他的好感方維持了不到片刻,就聽他道:「我去向皇上求了賜婚,求他把你嫁給我。」
我冷冷望他一眼,甩脫他的手走了。
穆行淵被公主看中,招為駙馬一事,是我從下人們口中知曉的。
說來頗為俗套,他眉骨上那道疤是為公主幼時貪玩失手所留,彼時心高氣傲的長公主不愿道歉,反說他自己沒本事躲不開那一箭。前些時日,為春狩一事他被招入宮中教皇子們騎射,時隔數年再見,他面無表情一箭射掉了公主留在靶心上的白羽箭,將草靶旁的公主駭得退了幾步。
公主自恃女中豪杰,弓馬嫻熟不輸男子,他本是為了報幼年時的一箭之仇,卻引得公主對他念念不忘,芳心暗許。
他在營帳之內,皇帝面前,拱手回絕,說是恕難從命,他已與相國之女定親,且兩情相悅,情意深篤。
公主在一旁冷冷望著他道。
「她可為妾。」
穆行淵閉了閉眼。
他知我是不肯的。
到底皇命難違。
原來衛疏早有所覺,所以才在崖壁上暗指穆行淵與我無緣。
因公主搶了我的親事,皇上本就對我有愧,衛疏前去求娶,他便順水推舟答應了賜婚,補償一般給了我家許多賞賜。
那日,相府在畫舫上宴客,穆行淵來見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