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際懸著輪明月,過去我只能在宅院中遙望遠山的風景,似乎只要登上山巔,澄澈明亮的月盤便觸手可及。如今我終于站上山頂,那月亮雖仍舊高不可攀,卻仿若離我近了許多。
清涼的夜風拂過指縫,我聽見衛疏的聲音自身后響起,「在那里做什麼?」
他一身玄衣,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崖邊風大,過來。」
我被坡下蒿草叢中的點點熒光吸引,好奇地走了過去。
他跟上來,用手掌罩住幾只,又緩緩松開,螢火蟲便從他掌心飛了出來。
見我面露驚喜,他勾了勾唇,「你喜歡這個東西。」
我道:「捉幾只送給穆將軍,他定然覺得我很嬌俏可愛。」
衛疏嘴角笑意一斂,放下手負在身后。
瞧見他情緒低落得很,一猜便知是因為沈若雪與大皇子的事。
畢竟夫妻一場,我安慰道:「大丈夫何患無妻,你又是一朝名將,何愁不能遇到合自己心意的女子。」
他別過臉,似乎不想與我說話。
我繼續哄道:「別灰心,終有一日你可以尋到屬于自己的幸……」
衛疏煩躁地開口,「閉嘴。」
我不說話,他也不說話。
我在崖邊坐下,他坐在我身邊。
「孟璃……」衛疏望著我,似是想說些什麼,卻被一陣凌亂的腳步聲打斷。
旁邊的草叢里傳來男女嬉戲打鬧之聲,我起身察看,入目一片白花花的肉體,彼此糾纏,起伏,伴隨著讓人耳赤的口水聲。
我識得那女子,是宮中的吢妃,而依那男子身上的官服來看,應是一位親王。
我不知該為自己撞破這不堪的一幕感到惡心,還是該為自己看到不該看的而覺得憂心。
驚惶之下,我顫顫地后退一步,靠在了衛疏身上。
他亦看見了那二人,抬臂捂住我的眼睛。
片刻后,我心情平復下來,他方才松開。
我轉身,默然無言地與他交換了一下眼神,決定一起悄悄離開這里。
可大抵歷史上的這種關鍵時刻,總會有人掉一掉鏈子來壞事,吢妃驚叫一聲,「啊!有蛇!」
一陣窸窸窣窣,兩人手忙腳亂地抓起衣裳慌忙逃離之際,恰好撞上了正欲離開的我與衛疏。
借著月光,我方才看清男人那張肉欲未消的臉。
哦,原來是頌平王他老人家。
吢妃又是一聲尖叫。
「何人在暗處偷窺!」頌平王拔出腰間的佩劍,直沖我們而來。
眼見那劍便要刺到我胸口,衛疏旋身迎上,抓住頌平王的手腕一扭,迫使他吃痛松手,長劍掉落在地。
「啊……混賬東西!還不放開本王……」頌平王似乎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誰。
正當我三魂七魄歸位,勉強松下口氣,卻見吢妃一股腦沖了過來,撿起地上的劍就向衛疏刺去。
我本能地伸手去攔,竟當真將那明晃晃的劍刃抓住了。
疼得我差點暈過去。
衛疏一腳將吢妃踢開,擰眉查看我淌血的手,「孟璃!」
我道:「別管我,先把人解決了再……」
話音未落,已打定主意殺人滅口的頌平王突然暴起,將我二人推下了山崖。
直到落地前我還在想,他們偷情之前為什麼不能事先探查下附近有無活人,再不濟也該隨身帶點驅蟲避邪的雄黃。
罷了,希望他們日后能吸取教訓,不要再用自己的錯誤來懲罰別人。
八、
我與衛疏福大命大,落下時由一棵歪脖子樹做了緩沖,掉到了下方凸出的一塊石壁上。
只是衛疏給我墊了背,我趴在他身上,聽見他胸口發出一聲沉重的悶哼。
我連忙退到一旁,他艱難起身,問我:「可傷到哪里?」
我道:「不曾。」
他查探了下我們此刻的處境,最終說了句廢話,「我們被困了。」
又安慰我,「這里離營地不遠,說不定明日便能有官兵發現我們。」
我「嗯」了聲,有些虛弱。
衛疏蹙眉,「手給我。」
他輕輕攤開我的掌心,兩處刀傷深可見骨,說不疼是不可能的。
我別過臉,不敢看。
「忍著點。」他在傷口上撒上隨身帶的金瘡藥,又撕下衣袍替我包扎了傷口。末了,盯著我看了半晌,語氣還算溫柔,「嗆了幾口水都要哭鼻子的人,怎麼這會兒卻又不哭了。」
我坦白道:「太害怕了,不敢哭。」
他笑了一聲,倒沒有什麼看不起我的意思。
天亮了,沒有人來救我們。
一旁的小樹上結了幾顆野果,小小的,果肉干癟,為了解渴,我和衛疏分著吃了,還好沒有毒。
中午,我發覺衛疏受了傷。
他背上嵌入了幾顆石子,有大有小,虧他竟忍了一夜未說,若非我看出他神情不對,問了半天才肯說背有點疼。
我解開他的衣襟,裸露出長年習武練出的精悍胸腹。
他抿了抿唇,渾身僵硬。
前世我與他做了三年夫妻,這副身子早已看過幾百回了,是以面不改色地掃了幾眼,淡定道:「背過去。」
他膚色極白,哪怕是大漠的烈陽也曬不黑,后肩生著一排紅色小痣,在柔韌的肌膚上瞧著有些艷糜,「你身上生了這麼多痣,腿上也是。
」
他眸色一深,扭頭向我看來,「你怎知我腿上有小痣?」
「……」在一片死寂中,我無辜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