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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玉階幼年喪母,長大以后,漸漸明白了一些事情,對于父皇的情緒非常復雜,他總以為,父皇不喜,不過是因為他不夠優秀,擔不起繼承大統的重任,后來他明白了,他活著,他的父皇就不會快樂,他活著就是他父皇辜負了他娘親一家的證明。
明白這個道理以后,衛玉階對待衛臨風的感情非常明朗了,那他要好好活著,頑強的活著,不僅要活著,還要日日去衛臨風面前提醒他。
衛玉階與云妃的關系慢慢開始緩和了,云妃對待衛玉階十分盡心,相較于他的弟弟和妹妹,顯得過于盡心了,可能是幼時離身,害怕衛玉階再次被奪走的心情,讓她不敢大意,這樣過于殷勤的態度,漸漸打動了衛玉階的心,他雖不言語,卻嘗試著與云妃溝通。
衛臨風的確勤于政事,對于后宮之事,并不熱衷,甚至有點力不從心,大概是得到了想要的,這些逢場作戲,他也確實做累了。后來,一位心思不正的大臣進獻了一位美人,長相與過世的端文皇后有九分相似,若不是皇后一家被問斬,說是皇后的同胞妹妹都不會惹人懷疑,因為大臣們發現這位皇帝有點油鹽不進,很難討好,這些年不立后,以為是對過世皇后尚有余情。
相較于衛臨風僅僅是多看了一眼,叫人安置好這位新晉的娘娘的態度,衛玉階整個人失態了,他粗礪的嗓音如同被風割裂的空氣,不斷的呼喊著娘親,聞者傷心。
新晉美人也是一位官家女子,名喚沈柯夢,原是她出生之時,一位游僧路過他們家,道是有緣,替孩子相了面,只說孩子命不好,這一生如同南柯一夢,虛幻不可把握,切記不可拋頭露面,尚可平平安安。
自此沈家對她深閨嬌養,不甚露面。沈柯夢父親也是受云尚書提拔新升遷到殿前,漸漸打聽了這些宮闈舊事,本來定好的親事說反悔就反悔了,毫不猶豫就把女兒送到了宮里。
沈柯夢甚少接觸生人,性子單純直白,面對衛臨風也不害怕,還總是問東問西,也不會用叫人心寒的眼神看著他,沈柯夢太鮮活了,一切就像還未開始但有無限美好的結局一樣令人期待,令人喜悅,令人著迷。沈柯夢獨得圣寵,一時風頭無兩。
夜里,衛臨風睡中似被噩夢所擾,不斷囈語著,你把朕忘了,你把朕忘了。醒來后,見到身邊的沈柯夢,那張明明一模一樣的臉,卻想起了另一個他都許久不曾想起的人。他想起了林秋月,但是僅僅是想起有這麼個人,與她相關的所有事情,他都沒有印象了,好像最近記憶確是大不如前,他驚訝于自己記憶力的衰弱,連忙呼喊壽永,他急命宣太醫,可太醫仔仔細細的問診以后,也查不出到底圣上患了何疾,只說圣上勞累過度,好生休養。
衛臨風盯著鏡子中自己的臉,忽然覺得這張臉好陌生,為何雙目之間疲態遮掩不住,為何眉梢之上已有淺淺的皺紋,為何為何……他突然老了這麼多。衛臨風似乎被自己嚇到了,揮手將鏡子拂在地上。
「壽永,朕登基幾年了?」
「回圣上,圣上已登基十二年有余了。」
「你胡說!朕明明一個月前才剛剛登基!」衛臨風叫了許多人來問,服侍的宮女太監都如此說到,他叫來沈柯夢,叫她講從前的事,無論沈柯夢講什麼,衛臨風都說不對,叫來云妃,云妃笑意尚不到眼底,就溫柔的說道,「圣上國事繁忙,勞累過度,臣妾明日燉下參湯,替圣上好好調養一下身體。
」
沈柯夢的失寵如同他的恩寵一樣來的快,去的也快,她只要說不出從前的舊事,衛臨風就會驚慌一分,而且她的臉,時常讓衛臨風陷入時間混亂的恐慌中,衛臨風不愿看到她,那張還未沾染世間種種惡意的臉,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為何得寵,為何又失寵。
天真無畏有人保護自然可貴,可失去庇佑時,就像是一把飛回來的回旋鏢,沈柯夢不服氣,她尋到機會面見圣上,她賭氣的說出,「圣上這麼快就把阿夢忘了,阿夢死也不要原諒圣上。」衛臨風聽了這話如同驚弓之鳥,徹底瘋了,他死死握著沈柯夢的手,「你一定會原諒朕的,你怎麼能不原諒朕。」衛臨風聲音非常大,近乎怒吼,沈柯夢不曾見過這樣的衛臨風,嚇得哭出來了。
云妃來時,就見到這樣一副場景,沈柯夢梨花帶雨,衛臨風不斷嘶吼著,為何不原諒朕!為何不原諒朕!由于衛臨風身體抱恙,暫由太子監國。云妃等這一天等的實在太久了,久到那句話差點就要忘了。
群臣皆以為太子只是暫時治國,圣上身上轉好后,一切就會恢復如常,哪料到衛臨風身體每況愈下,后來連人也認不出來了。
國不可一日無君,以云尚書為首的幾位大臣,請命太子登基,太子再三推讓,退無可退之后,衛玉階登基稱帝。
衛玉階雖患口疾,有礙天子威嚴,但并非不能言語,自沈柯夢進宮以后,衛玉階一點一點說出簡單的詞句,且這些年太子一改惡習,默默輔政,做事可圈可點,登基也是眾望所歸。
先帝逝世以后,新帝授意,先帝獨葬于皇陵,端文皇后遷陵林家祖墳,群臣據理力爭,衛玉階并未妥協,雖不合禮,但合乎人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