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首輔大臣養在府外的小妾。
今日他成親,迎娶的是我奶娘的孩子。
而我,被人用一頂小轎從后門抬了進去。
1
早上起床的時候,琴書拿了一杯蜂蜜水給我,邊給我穿衣邊小心地詢問道:「姑娘今天,想穿什麼衣服?」
今日是當朝首輔姜秋白娶親的日子。
我是他養在府外三年的小妾,居然能跟新娘子同一天抬進去,想必明天又會成為整個京城的笑話。
想到這兒我心頭一酸,沒絲毫興致,不過是一頂小轎抬進去,又沒人看,穿什麼還有什麼所謂?
我隨手拿了一件青色的衣服套上,不能穿正紅,我也絕不穿妾的粉紅。
琴書看著我欲言又止,放下了手里的粉紅外袍。
婚禮熱鬧極了,哪怕是在后門,也能聽見吹吹打打。
更隆重的是,姜家甚至連后門都在這一個月拓寬得跟前門一樣了,還張燈結彩的。
倒是讓我占了個便宜,一個后門,走得跟前門一樣。
2
姜家的后門我不熟,可姜家的院子我很熟。
姜秋白把我安排在了楓林院,也不算差了,起碼是除了主院以外最好的。
雖然主院是我一手操持整修的,可惜也三年沒進去看過了,不知道如今是個什麼光景。
我跟姜秋白認識時,還是三歲的奶娃娃,大人們都說我們是天生的緣分。
那天生辰宴我怎麼也止不住哭,看見他卻笑了。
他爺爺是個信緣分的,沒過幾天就來我家定了娃娃親。
三歲的事情我記不清了,可我記得七歲的時候他為了偷偷帶我出去逛集市跪了三天的祠堂。
我的十歲生辰禮,是他跑遍了全城,尋了上等的玉,親手做的一條胖頭魚。
那天陽光下,他笑著送給我,打趣說像我,我們鬧成了一團。
十四歲那年,他說我及笄那天,要親手射了大雁來給我做聘禮。
聘禮的大雁要是活的,射起來極有難度,我前一天擔心得睡不著覺,卻不知道我永遠也等不到那只大雁了。
3
事情是怎麼發生來著?原諒我記性不好,人都是不愿意記得太疼的事情的。
我只模模糊糊記著,那天府里很熱鬧。
一邊是我要及笄,是個女人了,另一邊,姜家終于要來下聘了。
林府上下都高興壞了。
林府是我以前的家,以前我叫林婉。
不過也沒什麼所謂了,反正現在我既不姓林,也不叫婉。
別人都叫我姜首輔養在外面那個。
哦,接著說及笄那天,那天太熱鬧了,我又太緊張怕姜秋白射不到大雁。
所以我沒注意到平常就愛跟我作對的堂妹笑得很不對勁。
等我注意到的時候,什麼都晚了。
在我姑母要為我插簪的時候,一個渾身上下散發著酒味的大漢闖了進來。
整個席上的貴婦小姐都嚇壞了,那可是外男。
人人都起身避之,家丁們也終于趕了過來擒他。
可他嘴里的話,還是大庭廣眾之下漏了出來:
「你們誰敢動我?老子可是這個丫頭的親爹,老子是你們府上的干老爺。」
4
人是我堂妹林芝故意放進來的,她從小就喜歡姜秋白,最不忿的就是因為我大房嫡女的身份,姜家選了我結親。
可那個男人嘴里的事卻是真的。
我看著從小就疼我的奶娘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招供,整個腦子都是嗡的,原來話本里的故事也會照進現實。
我是我奶娘的孩子。
奶娘是個遇人不淑的,看臉嫁了個只會對女人揮拳頭的孬種。
可她有個好小姐,就是我娘,啊,現在得尊稱一聲林夫人。
林夫人幫她趕走了那個孬種,還帶著剛有身孕的她陪嫁到了林府。
之后更是為了孩子不接著做下人,放了她的籍,給她安了家。
多麼大的恩德。
可惜我是個不爭氣的,我胎里帶病。
大夫說有味藥,只能向宮里求,可奶娘一個老百姓,拿什麼身份去求?
她說她不想的,但林夫人在大街上被馬驚了要生,偏偏是被抬到了她家。
她以為是老天爺給她的機會。
所以她才換了兩個孩子。
5
原來棋畫才是林家的孩子。
在我身邊當了那麼久的貼身丫環,真是太委屈她了。
難怪奶娘脫了籍也要重新賣進林府,難怪她總是利用我親近她,請求我讓棋畫跟著我一起讀書明理。
原來是因為她既不放心我,又覺得虧欠棋畫。
我沒有完成我的及笄禮,也再沒見過林夫人。
她說十五年養育之情,放我跟奶娘離開,已經是她最大的胸襟。
是了,如果那個人不是心善大氣的林夫人,我跟奶娘,怕是早就被揚成了灰。
她嫡嫡親的女兒,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了十五年的下人。
誰能忍得了這錐心之痛?誰能!
要怪奶娘嗎?
這個世界上誰都可以怪她,只有我不行。
我臉皮再厚,也知道這個悲劇里,我是唯一的既得利益者。
我不怪她,但我沒法張口叫她娘。
6
我以為今晚姜秋白不會過來的,畢竟是洞房花燭夜,就算是做面子給林家看,也得陪著林舒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