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撐了一把黑色的傘,特意下車幫我拉開車門。我很給面子地對他說了聲「謝謝」。
對于為什麼他會知道我去了婚禮,不難猜,這小孩兒太聰明了。
沒有什麼事可以瞞得過他。
兩個人心照不宣地沒有提前些天爭吵的事,我如日常寒暄般看著他笑道:「發揮正常嗎?什麼時候出成績。」
「……隨便答的,不知道。」
我看得出他沒有認真回答我的問題。
我無奈:「你也就欺負我沒把大學上完。」
「你如果有自我判斷。」陸繆皺起眉,「你完全可以在那個時候選擇讀完大學,而不是現在從我身上聽校園故事來彌補遺憾。」
這小子最近說話真的很沖……
「行行行,我知錯了,我不應該為了個男人而放棄自己的人生。」
我和陸繆講述過,王懷才由于在外做生意導致缺課率太高遭到大學強制退學。
而我這個本來品學兼優的大學生,為了照顧我的男友,居然和他一起退了學。
那時候我是不是哭了?對于這點,我反而記不清了。
這會兒正是婚禮散場的高峰,果不其然,頻頻有異樣的眼光打量著我們這個方位。
他們自然是看不到我的,但卻能看到陸繆的動作。
想必大下雨天的一個帥小伙在這自言自語,還儀式感十足地將路虎的車門打開,停頓幾秒后,輕手關上……
是個人都會覺得詭異。
可陸繆卻沒什麼感覺,表情淡然地收回傘上了車。
車逐漸遠離了熱鬧的酒店,
也遠離了那份喧囂。
我禁不住笑了笑:「我這個沒有實體的鬼魂,也就你還會把我當個人對待。
」
這些年,要是沒有陸繆陪著我,恐怕我早就忘了當個正常人是什麼感覺了。
陸繆表情一哂:「說得好像你沒當過人似的。」
「嘿……你這孩子我好歹也——陸繆看路!!」
面前,一根倒下的電線桿徑直向我和陸繆的車砸來!
悶雷從我眼前劃過。
幾乎是一瞬間的反應,
我猛地朝駕駛座飛撲了過去,試圖將陸繆護在身下。
然而下一秒,耳邊傳來了男孩奇怪的呼喊:
「陸苗?你怎麼了?」
睜開眼,路面一片靜謐,哪還有那什麼憑空出現的電線桿?
04
我趕忙和陸繆拉開了一段距離,大口換著氣。
可那場面也太真實了……我明明就看到一根碩大的桿子朝著我和陸繆撲面而來。
這已經是這段時間出現的第三次幻覺了……
陸繆緊張的聲音再次傳來:
「又來了?」
我平復心情,側頭想讓陸繆別擔心,卻直直對上了少年干枯的眼眶。
可再仔細看,陸繆又變回了那張俊秀的臉,只是眼下的濃郁烏青讓我揚起不好的預感。
我想起,接二連三發生的詭異幻覺,只有和陸繆在一起時才會出現。
「陸……」
「讓你別參加婚禮,你不信,傷心過度了吧。」陸繆猶豫著打斷我,半天也只找出這麼一個蹩腳的理由。
「可能是吧。」我順著臺階說道。
對話結束,我們兩個誰也沒有再繼續開口。
直到一個陌生卻又熟悉的身影不知不覺間站在了車擋玻璃前。
他渾濁的目光,透過雨幕,繞過陸繆,落在驚魂未定的我身上。
那張臉,讓我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05
那是一張慈眉善目的面孔。
老先生依舊背著那頂破爛不堪的土黃色旗幟,只是那目光若有似無地看向我的方向。
我對陸繆說:「繆繆,停車。」
沒有得到回應。
我偏過頭,陸繆下頜弧線緊繃,唇部線條僵硬。
車檔上的手指動作肉眼可見地亂了節奏。
仿佛是沒有聽到我的聲音,又仿佛是壓根沒看到那道人影。陸繆踩下油門。
同一時間,擋風玻璃前的身影消失。
我不可思議地望向身旁那個一門心思往前開車的陸繆,聲音上揚:
「陸繆!他又出現了!他肯定是來找我的!」
06
可無論我怎麼激動,陸繆都像失了魂似的。
就這樣渾渾噩噩地回了家。
陸繆和我說了一句「早些休息」便回了房。
我看著陸繆的頎長的背影,心情復雜。
因為我和陸繆,都不是第一次遇見方才的老先生了。
我給陸繆過十八歲生日的那年,我們曾在古街遇到過他。
他是個算命先生,且眼睛不太好,蒼老的皺紋順著眼角蜿蜒而下,他笑瞇瞇地對陸繆說:「欠的終究需要償還,執念不要太深,該放的就得放。」
典型江湖騙子的套路話術。
我看到陸繆的腳步明顯一頓,沒想到他那麼聰明一人還會信這些江湖騙術。
「是不是接下來就要說你印堂發黑了啊。」我從陸繆的左邊飄到了他的右邊,催著他快走,免得被騙錢。
老先生卻突然轉了身,對著我的方向,恭敬地點了點頭。
07
這個人……居然能感受到我的存在!
我心里揚起了一絲的希望,迫不及待地問道:「先生,那你知道我何時可以投胎轉世嗎?」
這麼多年下來,第一次有除陸繆外看得見我的人,我宛若抓到了沙漠中的最后一滴水,急不可待。
我承認,從一個有血有肉的活人變成一個無人知曉的鬼魂并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