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識看向我,我在一旁喝茶,微微點頭,「聽你父親的。」
林如海道:「宮中一連將元春擢升了三等,如今已經封了妃,我看著并不像好事,竟是要捧殺。我今日同賈政等人寒暄,話中明示他們要謹小慎微,可賈政絲毫不以為意,只說盼著我賞光,去他們新建的園子里觀賞觀賞。言語之中,不無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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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將今日的事一說,黛玉立刻明白過來。
她在賈家住過一兩年,對賈家的奢靡和財務可謂是心知肚明。
不算夸她,乃是這賈家太無規矩,上下賞銀分例全數公開,卻并無幾個進賬。
黛玉微微蹙眉,「便是將外祖的私產全數拿出,只怕也建不成這園子。」
言外之意,賈家必然拿著元春封妃的由頭去向外頭募集銀子去了。
利益交換情愿給的還行,若是不情愿的……這就是賈家的滔天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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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說下這話,黛玉神色巨震,喃喃出聲:「那老太太和寶玉他們……」
林如海搖頭,「賈家上下一門糊涂,唯有一個賈政,外頭看著清高,不過是因為官場不得意,不會那許多門道,才只能搏個清高的名聲罷了。」
說起這個,林如海也是唏噓,原先寶玉這一代還有個賈珠,自幼聰慧,才學過人,年紀輕輕就中了舉,娶親李紈,得國子監祭酒李家的看重,本該是賈家下一代的掌家人的。
只可惜命不好,早早地去了,如今賈璉、賈環、賈寶玉,沒一個中用的。
賈璉在經商上還算有門道,但于科舉上毫無指望。
黛玉本就是個敏感操心的性子,聽她父親一番話,眉宇之間竟是愁思和絕望。
大觀園已建成,即便如今還沒有叫上大觀園,但那麼大那麼奢華的一個院子矗在那里,賈家的罪證已經落下。
我見他們說完,才緩緩開口:「也未必毫無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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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向我看來,黛玉的眼中也是亮起一點微光,「母親,你可有什麼辦法能解外祖家困境?」
我想了想,說:「賈家如今到這地步,要說全然脫困是不可能的,但若只是保住人,倒是還有辦法可想。」
林如海聞言,輕輕搖頭,「別人未必承情。」
我笑了笑,「我要別人承情做什麼?我只要黛玉開心。」
林如海微微怔忡,看了一眼黛玉,這孩子自幼想得深,十日里有八九日都是愁容滿面的。
跟著我的這幾天倒是眼看著活潑開朗了一些,雖還有些愁態,但尋常已經不再哭得身子枯敗。
良久,林如海輕輕覆上了我的手,「得妻如此,夫復何求?你總比我多為玉兒操心一分。」
自剛才林如海說起賈家大禍臨頭,黛玉便再無一絲生機笑意,愁容枯朽迅速爬上了這個小姑娘的眉間心頭。
林如海心里只覺黛玉在那兩年里叫賈家禍害了,如今竟還為賈家操心如斯。
只有我知道,這是黛玉身為女主,命里注定的。
我不是想救賈家,我是想救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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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幾日,黛玉并不多去賈家,但那寶玉竟是半點兒都不避嫌,追到家里來。
林家如今是我做主,我三回里有兩回叫他吃閉門羹。
黛玉跟他命運如何糾葛那是一回事,但作為黛玉的繼母,我這里是不會給他行方便,讓他糾纏黛玉的。
賈寶玉無奈,留下一句話:「我只當沈姑奶奶神仙之姿,是與別個不同的,成親之后也不似真珠蒙塵變魚目,誰知沈姑奶奶竟半點不懂我對林妹妹的情意。
」
我都氣笑了,直接將話遞到林如海那里,之后便聽說林如海在朝堂上給了賈政好大一個沒臉。
至于賈政回去之后如何教訓的賈寶玉,那就不是我操心的了。
只不過那之后,賈寶玉倒是也學乖了,不往林府上來了,而是去林家族學里求學。
至于真求學還是假求學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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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在林氏族學里當著差,林如海每年資助大量錢財供林氏后輩求學,也會引入一些寒門學子。
這里頭諸多賬目,我全權交給黛玉打點。
一來她的才情出眾,別人輕易糊弄不了她,誰有真才實學,誰是繡花枕頭,她看得分明。
二來叫她見識世間苦難,有人光是活著就不容易了,所求不過吃飽飯,不過能堂堂正正活在這世上罷了,而有人錦衣玉食卻毫無建樹,還要指手畫腳說這說那。
櫻桃、荔枝、雪雁等人跟在黛玉身邊,不會字的也學了幾個字,時不常地替黛玉說話。
「今日那位寶二爺又說些什麼酸話,說要是能一直同姑娘這樣讀書作詩就好了,不愿姑娘將來同其他女子一樣囿于俗務,變得粗俗不堪。
「姑娘聽見這話就惱了,說女子變得粗俗是因為成親之后要操心內宅之事,闔家上下須有人知道大事小情如何安排,入賬支出如何周轉。
「說寶二爺覺得女子成親后變得庸俗,蓋是因為那家的男子撐不起來家,說他為何單覺得璉二奶奶不是尋常女子,自是因為璉二奶奶會掙錢,不必顧著一家老小的吃喝,還要顧著男子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