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之后,就再也沒有回來。
過勞歿。
我想不通這麼一個人能讓江至說他欠了什麼。
直到江至揚起手機,給我看。
那是我從來沒見過的,江至他母親,真絲披肩下痕累累的手臂。
痕錯綜,新舊都有,
隱位置有幾個地方更加令人顫。
看了一半我有點看不下去,可偏偏江至在我身旁,就如同低語。
「很嚇?可這些……都是你的『好父親』做的。」
我抬頭,望著他。
「不可能!」
他收起手機,雙眸猶如一潭沉沉的水。
「不可能?你當然不知道,他多愛你啊,他把你護得多好。」
「可你知道嗎。」
我的手腕被他握起,他其實只是很輕地。
「每次你難過,你的好父親,都會在我媽身上多添一道痕。」
手腕上的力道漸漸收,可我無暇去動。
我只是覺得生活碎成了好多片,那里的回憶里,我爸在對我笑,江至也在對我笑。
我想說不是的,我爸不是那樣的人,可……江至他媽媽一直待在家里。
她能接觸到的人,就是我爸。
我大概在抖,大概接連地往后退著。
那江至呢?他是什麼時候知道這些事的?
我爸走前,還是我爸走后?
曾經,他到底是以怎樣的心情,那樣溫柔地朝我笑著的?
江至又把我放在了樓梯背后的走道。
上課鈴響起,如同被人猛然拉出沉沉的湖水。
14
「你變得沒有意思了。」
頭髮被人拽起來,我才瞥見那抹亮光。
林桃蹲在我面前,其實我覺得我大概是痛的。
但我感受不到了。
腦子里被嗡嗡聲占滿,什麼都做不了。
反倒,她們開始覺得無意思起來。
我真的沒法多想,一用腦子,全布滿的就是江至對我說的話。
我爸,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那樣對待他的妻子。
我要是難過了,他就轉而對他的妻子上手。
因為我。
所以,江至才會這樣對我。
他要把他媽身上的痕,轉到我身上。
這幾天,在學校里我好像都已成了人人避的存在。
今天值日本來沒輪到我。
值日生是那個當初被她們不好對待的胖胖的女生,她受時,我替她說過好幾次話。
結果,她頤指氣使地讓我給她做值日。
我值完日回到教室,一桶水從傾瀉而下。
我抹了把臉,衣服立馬黏糊糊地附著在上。
江至和他女朋友,坐在講臺上觀賞我。
……
我的書包被他們拿走,放進學校的人工湖里。
我爸給我買的書包,我這幾天,都抱著它。
可它漂在人工湖的中央,林桃在我身后笑。
「想要,你就去撿啊。」
秋風里的湖水蕭瑟,我望他們。
江至垂著眼,安安靜靜地看我。
我的哥哥。
他以前對我真的很好,好到舍不得看我受一點屈。
所以,都是,演的,嗎?
我朝湖里走去。
游了很久,湖水好冷,我拽著書包帶子,把它摟在懷里。
夕陽明明是有溫的啊,可為什麼還是那麼冷呢。
我上岸時,岸邊已經沒有人了,他們走了。
冷風撩過。
……
我拖著濕噠噠的書包不知道往哪走,太陽下了西山,可人還是行色匆匆。
帶出來的手機放在書包的隔水層里,好像還能開機。
微信里的錢。
是江至過年時轉給我的一千塊。
那時父母給的都是紅包,江至把他的那份紅包也轉給我了。
……
手在動。
我走著走著走到跨江大橋上,燈火通明。
有人在夜釣,大狗被老人牽著走過。
我劃手機,上次去林知州家里時手機沒帶。
江至給我打了十六個未接電話。
我手指停在那,然后摁了下去。
就在我以為他不會接的時候,他還是接了。
「江至,下輩子,還是別做我哥哥了吧。」
他那,無聲良久,然后嗤笑一聲。
「怎麼,準備走了?」
「……」
「別裝了,你最怕了。」
……
江至說得對,我怕高,不喜歡水。
我朝下望去,跨海大橋好高,底下黑洞洞的一片。
可我喝多了呀,喝了,好像人就有了莫名的勇氣。
旁邊有輛卡車駛過,喇叭聲很大很大。
江至那里,忽提高了音量。
「你在哪?!」
其實,我本來不想跳下去的。
其實,本來在這,我只是想看看風景的。
可,我好想和江至證什麼。
我有勇氣跳下去的。
我不怕。
好像只要駁了他的話,就能駁了一切一樣。
他在電話那頭喊我的名字,我從沒見過他這麼慌。
我想,江至在某一刻。
或許演戲演久,就真的真情實感上了。
所以,他才會瘋了樣在電話里喊我的名字。
可我不想去聽。
掛了電話,我的視線,已在下一秒涌入了一片黑暗里。
……
「如果覺得不好,就抬頭看看天吧。」
「……」
睫毛撲閃著,眼眶前是一片溫熱。
覆在我眼上的手掌沒拿下。
耳旁的聲音好輕,像是嘆息般。
卻溫柔到,我的淚能止不盡地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