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我的窘狀看在眼里,瀲滟的桃花目里淺淺漾著笑意。
他放在我腰上的手緊了些,「皇后放心,朕的手同三年前一樣穩,絕不會摔了皇后。」
三年前……流放的路上,他便是如此,背了我一路。
我原打算中途逃跑,裝成奄奄一息的病狀。
負責監督的士兵本就厭惡這份苦差,巴不得流放之人都死在路上,好讓他們折返回京,自然不會查探仔細。
可偏偏,當時與我相敬如賓的謝長淵竟毫無怨言地背了我一路,徹底斷了我假死離開的念頭,但也給了我反擊夏望年的機會。
「當年多虧了皇上,臣妾才不至于成為流放路上的一具枯骨。」
「哦?」謝長淵似是聽出了我話里的幽怨,「這是朕該做的。畢竟皇后跑了,朕可就抓不回來了。」
「原來皇上早就知道。」我心一冷。
「不錯。朕當時想著,夏家害朕失去了一切,總該將朕的妻子留下吧?」熱風從我耳旁拂過,吹得人心涼。
「妻子?」我恨不得將那兩個字咬在嘴里嚼碎,「皇上可別笑話臣妾了。」
謝長淵何曾將我看作是他的妻子?
妻子,棋子。
我是前者還是后者,我心里清楚。
「朕確實缺一個妻子,這個位置,朕也有意要留給皇后。
「皇后不妨考慮一下?」
……
這番話的確很容易讓人浮想聯翩,尤其是我昏迷時做的那個夢。
可我明明問過洛萱,她說在我昏迷期間,謝長淵都宿在偏殿。
我失神地看著臉上寫滿了羨慕的宮人,又抬眼去看謝長淵,他一如往常,臉上掛著笑。
透過層層衣衫,我卻能感受到他的心,此刻宛如沖破封印的猛獸。
君恩涼薄,我本冷血。
難道我要用這縹緲虛無的君恩來撫我滿身傷痕?
答案顯而易見。
10.
下轎時,接我的并不是矮凳,而是謝長淵的雙手。
獄中哀嚎不止,腥臭味沖鼻。
當年東宮被抄時,我也曾短暫被關在此處過,因此反應算不上猛烈。
再見謝長旭時,他已從意氣風發的先帝遺脈變成了渾身上下沒一塊好肉的階下囚。
謝長淵果然如我所想的一般,將他所受都一一還給了謝長旭。
手指一般粗的鐵絲穿透他的手腕,將他吊起。
血,順著他身上往下流,在腳下凝固成一攤殷紅。
「你替朕擋了一劍,朕欠你一條命,所以謝長旭的命,留給你處置。」謝長淵手里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柄短刀,修長的手指玩弄著短刀,最后刀柄一停,對準了我。
謝長淵揚了揚眉梢,示意我動手。
我搖了搖頭:「臣妾早已說過,臣妾替皇上擋刀不過是為了不做謝長旭的棋子,這『救命之恩』,臣妾擔不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昏死過去的謝長旭不知何時醒了,他大笑著,張開他血肉模糊的嘴,「你當真以為你這賤種奪位便能擁有一切?你與夏離不過一丘之貉,她不過把你當成是救命稻草,你當真以為她會愛你?」
「縱使你奪得了皇位又如何?你始終不是正統,那些臣子不過是見風使舵,你想要的認可、愛戴、愛慕統統都不會有!偷的始終是偷……」
短刀刺破皮肉,直穿心臟,謝長旭戛然而止,不甘地低下頭。
鮮血噴到我的臉上,大片的殷紅遮擋住我大半的視線。
我對上他難以置信的目光,忍住傷口的疼痛,用力將短刀徹底沒入他的胸口。
「成王敗寇,縱然你是先帝遺脈又如何?如今還不是落敗成階下囚?」我反駁他,看著他漸漸沒了氣息。
今日謝長淵的一舉一動都十分詭異,在我未猜透之前,我本不想親手殺了謝長旭,恐惹謝長淵生疑。
但剛才,若我不動手,謝長淵自然也會動手。
那我不如先他一步,討好他。
「如今謝長旭與夏望年的部署已被陛下連根拔起,謝長旭方才所言不過是將死之人無處發泄的惡言惡語,陛下不必放在心上。」我回頭去看謝長淵的神色。
只見他嘴角淺淺掛著一抹笑,掏出手帕細細地替我擦去臉上的鮮血。
雙眼又恢復了清明,手被他握住,繼續拭著。
「皇后放心,朕一路走來,身上的每一處傷口都伴隨比方才更惡毒的詛咒。區區謝長旭,算不上什麼。
「相反,聽著他們的辱罵,再一寸一寸地敲斷他們的骨頭,讓朕愉悅。」
他將沾滿血污的手帕隨手丟棄,俯身附到我耳旁:「不過今日最令朕高興的是皇后。」
話音剛落,人又被他摟入懷中,扣著腰抱起。
身子稍稍一縮,他的聲音又落到耳旁:「別動,小心傷口出血。」
我被他的話嚇得不敢動彈,安安靜靜地待在他的懷里,聽著逐漸急促的心跳。
原本以為我與謝長淵今日的親密接觸就在太醫來到那一刻就該結束的,殊不知謝長淵竟打算親自替我換藥。
「這些事由洛萱做便好,何須皇上親自動手。」肩上一涼,我迅速按住他的手。
只見謝長淵眸光稍稍一動,臉上笑意不減,「外人來朕不放心。」
「皇后昏迷這幾日,這一切都是由朕親自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