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愣,撒腿就往回跑。
沖進門時和柔嘉碰了個對臉,順手捂住了她大張的嘴巴,另一只手胡亂脫下外衫,剛蓋上被子裝作睡醒,盛景堯就到了。
大步進來迅速地掃視了一圈后,才踱步到我旁邊坐下,只關心了幾句我的身體。
其他事,只字未提。
似乎那滿園的鮮花和他的心意,我看不到便算了;那守衛在外的侍衛,我不知道也最好。
曾幾何時,他已經習慣了我的拒絕和不領情,學著藏起自己,再也不是從前那個會拿著耳墜子在我面前顯擺的人了。
又想起他以為我裝病躲他,便伸手揉了揉太陽穴:「不知是不是著了風,傍晚時頭疼的厲害。」
盛景堯立刻就要傳太醫,被我攔住:「已經無事了,別大驚小怪。」
他點點頭,說看我睡著了再走,可行宮的侍衛都在我殿外……
「陛下今晚在這歇了吧,反正明早就回宮了,省的麻煩。」
「……好。」
盛景堯受寵若驚,自覺去了軟榻上躺著,一直輾轉反側,衣料和錦被摩擦出輕微的聲響。
我就在這樣的聲響里睡了個好覺,再也沒夢到當年翠云樓里那個頭也不回的背影。
8
就這一夜,我和盛景堯的關系似乎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回宮后他比從前來的更勤了,還會親自陪我吃飯,每樣菜式都要有人先試過,連累的我都不能痛快干飯。
我忍了幾天實在受不了,思忖著該如何委婉地謝主陪飯之恩,讓他以后別來了。
腹稿還沒打好,就從高公公那里得知,盛景堯之前收到了密報,說宮外有人與后宮嬪妃聯絡,意圖對我不利。
不出所料,正是陳淑儀。
宮里害人的法子無非就是下毒,盛景堯便有意與我同膳,讓那些人有所忌憚。
如此說來,我才發現我宮里多出了幾個生面孔,似乎是跟著盛景堯來了就再沒走。
高公公苦著臉求我,一定不能讓盛景堯知道,否則他的舌頭不保。
我煩躁地擺擺手,怎麼整日里這一個個的都要求我!
從念春宮回來后,盛景堯就下旨著大理寺嚴查宋柯貪腐一案。
蔻顏一連幾日來我宮外跪求,甚至帶上了她年幼的兒子,不吃不喝,餓的孩子哇哇大哭。
稚子無辜,我不忍心,便命人將孩子領進來吃些糕點,耐著性子勸她好自為之,而后將她母子趕了出去,緊閉宮門。
不想次日她又去了乾安殿喊冤,非要連我這幾分臉面也耗盡。
盛景堯把大理寺提交上來的罪證給我看,朱筆御批了斬立決,家人不株連,已經是網開一面了。
我出去告知了蔻顏,她卻突然沖上來抱住我腿,我受驚之下抬腳踢開了她:「放肆!」
「娘娘當真要如此絕情嗎?」
我冷笑:「本宮與你們還有何舊情?別以為本宮不知道宋柯打著本宮的旗號在朝野民間橫行作惡,你亦表面恭維背后卻詆毀貶低本宮出身低賤……若不是陛下有意護著本宮,本宮早就被你們拖下水了!」
蔻顏見轉圜無望了,立刻變了臉:「呸!一口一個『本宮』,真當野雞飛上枝頭就能變鳳凰了!不過是低賤的賣酒女,做上皇后又如何,連個孩子都生不出來,遲早也是被廢……」
不堪入耳的話一句接著一句,蔻顏已經瘋了。
背后的殿中突然傳出一聲大喝:「你們外頭站的都是死人嗎?把她的舌頭給朕割下來!」
階下的侍衛這才反應過來,立刻就要上前,蔻顏卻突然嘶吼一聲,拔下頭上的簪子就朝我撲過來:「去死吧你!」
電光火石間,明黃色的衣角一晃而過,盛景堯已經擋在了我面前。
血肉破開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顫抖著伸出手卻又不敢碰他,怕摸到一手溫熱黏膩的鮮血。
盛景堯卻緊緊攬著我:「阿春別怕,朕殺了她。」
蔻顏已無聲息,被侍衛迅速拖了下去。我靠在盛景堯懷中,感受著他胸膛的起伏,心才慢慢安定下來。
「朕方才都聽到了,你倒也知道朕護著你,還不算太沒良心。」
我撇撇嘴:「陛下不必如此,一支簪子而已,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危。」
「那你知道為何朕離你比侍衛更遠,卻比他們到的更快嗎?」
「……你比他們武藝高強?」
盛景堯眸中浮現出寥落的悲戚,苦笑搖頭:「因為他們不愛你……」
可就是這樣一個會用血肉之軀為我擋住傷害的人,在三日之后給了我一紙廢后詔書。
9
高公公來宣旨時,我正對著那只碧玉耳墜出神。
不是我自己那只,是盛景堯那只。
他被蔻顏的簪子刺中了前胸,從劃破的前襟里掉出來的,就掉在我腳邊。
我愣愣看著,等到回神時他已經被高公公眾人扶進了殿中,躺在榻上喘息,還對我笑:「別擔心,無妨。」
他似乎從來不會叫痛,久而久之都讓人忘記了,他其實也是肉體凡胎,也會受傷,也會對一個人念念不忘。
太醫很快趕來,我被請到了外間等待,沒一會又進去了幾位太醫,氣氛一瞬間緊張起來。
我忐忑地攪著手指,不知過了多久,高公公出來說盛景堯服了藥已無大礙,讓我放心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