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心里若有其他小心思,還是趁早歇了為妙。」
大殿中一時寂靜無聲,好幾位大臣對號入座,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最后還是淳王爺出來圓場,說帝后伉儷情深,乃是社稷穩固之大幸,又玩笑著催促我倆盡快誕育小皇子。
淳王爺是盛景堯為數不多的皇族長輩了,又有擁立之功。盛景堯對他還算客氣,又因著最后兩句話說到了心坎了,才稍露霽顏。
散席后,盛景堯依例宿在我宮里,依舊睡著他的小榻。心情卻好像很不錯,還同我吐槽了幾句前朝的事。
哪個老臣最難纏、哪個說話氣死人、哪個是老狐貍就知道明哲保身,還有誰和誰總憋著壞水想把女兒塞進宮來。
我想了想,還是沒忍住:「其實他們說的也沒錯。」
盛景堯冷哼一聲:「何時輪到他們指手畫腳了!朕就是要寵你,否則朕辛苦得來這天下是為何?」
「臣妾是說,陛下確實該為社稷打算,早日為皇家開枝散葉才對。」
「你以為他們真是為了社稷?狗屁,不過是為了權勢富貴罷了,保不得還起了拿捏朕的不臣之心。」
我沉默了一瞬,盛景堯怎麼也變得如此多疑了,難不成是高位者的通病?
「那陛下也不能真做個和尚啊……臣妾不會阻攔的。」
「皇后可真是賢惠啊,連朕床幃里的事都如此上心。既然你這麼看重皇嗣,不如親自為朕生一個,也不負你這寬厚賢良的好名聲。」
我胸口猛然一痛,其實我曾想過為他生一個孩子的,只屬于從前的盛景堯和謝知春,而不是眼前的皇帝和皇后。
可惜,他永遠都不知道。
「臣妾言盡于此,也算不負陛下托付的中宮之責。至于皇嗣,臣妾粗顏陋質實在不配,陛下日后也不必再來。」
盛景堯一躍而起,大步離去,出門時還踢倒了一只鎏金描翠的大花瓶,語聲也一同破碎:「可笑啊,朕自以為坐擁天下,卻是連皇后宮中小小一角都不能留。」
那日以后,他就沒再來過我宮里,我卻對他的情況了如指掌,都是托高公公的福。
陛下胃口不好,陛下頭痛癥又犯了,陛下連續幾夜失眠,陛下發了好大的脾氣又差點砍人了……
倒也不用一一向我匯報,我并不想知道好嗎?
再說,這陛下的事兒也太多了吧!
我思來想去,很難懷疑盛景堯這就是血氣方剛精力過盛又無處發泄……憋的了。
高公公聞言,「撲通」一聲就跪下了:「求求娘娘救救陛下吧!」
「他又不是得了絕癥……」
「那該如何說……就請娘娘委屈一二?」
話音剛落就被人從后踢了一腳,盛景堯不知何時進來了:「你個狗奴才會不會說話?」
說完驀地抬眼對上我,又迅速別過臉,耳尖竟慢慢紅了。
沒再多說,拎著高公公脖領子就匆匆離開了,轉過走廊還能聽到他罵人的聲音。
當時我認為,他的純情和欲望最終難以調和,或者說我并不相信有帝王能夠真的做到清心寡欲。
我一次又一次的提出為他納妃,是賭氣,未免不是試探。
只不過這些,都不足為人道也。
直到半個月后的某一天,我跟著面色慘白的高公公跑去乾安殿時,才覺得荒謬。
竟然有人敢給一國之君下春藥!
盛景堯半躺在榻上,面色潮紅呼吸急促,手里握著一把匕首,垂在地上的右腿已經被刺的鮮血淋漓。
看到我進來,他眼睛一瞬血紅,艱難地別過頭:「阿春,出去!」
我頓在原地,著急地搓手:「那你……」
「比起痛苦,我更不想讓你看到如此難堪的我……求你了,出去吧!」
高公公把整個太醫院都搬來了,一群人匆匆進門,將我擠了出去,隔著門都能聽到盛景堯煎熬的低吼。
階下躺著個容貌艷麗的宮女,正是下藥的罪魁禍首。高公公說是個死士,什麼都沒問出來就咬了毒。
那是我第一次意識到,盛景堯的處境并不如我以為的那樣好。
皇墻雖高并非鐵桶,盛景堯的帝位也是風雨飄搖。
但我竟然一點都未曾察覺到。
殿里聲響漸歇,我站在廊下仰首看檐角的金鈴飄來蕩去,久久,長嘆了一口氣。
這皇宮的風從來陰冷,只是有人把我藏在了身后。
6
盛景堯親自來了念春宮接我。
好家伙,就自己一個人,也不怕路上遇到刺殺。
他瞅著我手里的小鋤頭:「皇后放心,刺客都沒你危險。」
我不理他,繼續挖坑種花,他自顧自踱步去了石桌旁坐下,半晌覺得無趣,又過來蹲在我旁邊。
「這花何時能開?」
我翻了個白眼:「這、才、剛、種!」
「那花開時可否送朕一束?」
不等我拒絕,又說:「朕不白要,朕送你更多。」
「陛下可否送我點別的?」
這是我第一次問他要東西,盛景堯眼睛都亮了,目不轉睛地盯著我:「你說。」
我用小鋤頭將花種埋進土里,又耐心地撫平,才慢悠悠地開口:「陛下廢后吧!」
這樣講究的說辭,我還是同盛景堯學的。
當年春藥之事后,他終于決定選妃了。
與其被按捺不住心思的人暗中算計,不如就順了他們的意,至少還能掌握主動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