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追著我的腳步,又被宮人們推搡著進屋。
我不予回應,打算徑直離開,卻聽她喊道:「云依瑤!我已經懷孕月余!你身為皇后怎敢不報給皇上?怎敢謀害皇家子嗣?」
我驚訝地回過頭,見她撫著肚子,略有得意之色,我不由得笑了:「鴻安,誰說你懷孕了?誰又知道你懷孕了?鴻安,你下輩子一定要瞅準了,千萬別再投胎到皇家。」
宮人將門鎖住,她不死心地敲打著房門,不甘心地吼著:「云依瑤!你欠我的,我變成鬼都要討回來!
「三郎!三郎!云兒懷了你的孩子!我有孕了!」
「三郎!你怎可如此狠心?!」
嘶吼聲漸行漸遠,紫蘿扶著我,躊躇道:「娘娘,那日的小宮侍是您安排的,奴婢竟然不知。」
「本宮也不知那日是否能保自身周全,總得為你打算。」我拍拍她的手,「更何況,這后宮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還不夠聰明,也不夠狠心。總要讓你親眼看一次,親身走一遭才知。」
紫蘿抿唇,重重地點頭,道:「奴婢知曉娘娘的苦心,請娘娘放心。」
我會意地笑笑,囑咐道:「既如此,往后每日送給皇上的湯,都由你負責了。」
「是。」
我沿著宮道緩緩走著,傍晚的余暉猶存,整個天空成了紫紅色,恍如少年時偷偷出宮又偷偷回宮的日子。
不知不覺中,我走到一座宮殿前,熟悉的環境讓我停下腳步。
我抬頭看去,只見宮門頂上掛著「映日殿」三個字,恍惚間,耳邊似是聽到殿中傳來少女銀鈴般的笑聲,還有青年無奈的呼喚聲。
「公主。」
「我叫你阿宴,你得叫我阿瑤!」
「……」
「快叫呀!」
「阿瑤。」
唉,阿宴。
番外
倪昀篇:
華貴的大殿幽寂冷清,陰涼的風從緊閉的門窗縫隙中絲絲潛入,將昏暗的燈火吹得晃動不已,隨侍的宮人在這幽靜的夜里不由得打起盹來。
忽然,一個腳步聲踏破夜的靜謐,逐漸逼近,來到宮人面前。
「皇上今日可醒來過?」
宮人猛地哆嗦一下,睡意迅速斂去,看都不敢看來人,忙匍匐在地,戰戰兢兢道:「回,回娘娘……未曾有過……」
腳步聲停留片刻,來人往殿內緩緩而去,宮人舒了口氣,回過神來,才發現后背冷汗涔涔。
他不由得抬頭看那身著華服彩飾的背影,想起宮中的流言,心有余悸。
久病纏身的帝王正躺在榻上,緊閉雙目,似是被夢魘住了,口中喃喃低語,不自覺地晃動著腦袋,又伸出手在空中揮舞,胡亂抓握。
掙扎間,他好像抓住了什麼,沉重的眼皮竟在此刻用力睜開,模糊的視線漸漸清晰,但依然蒙上了一層霧氣,朦朦朧朧只見一名女子的輪廓。
「若兒?」他輕輕喚道,思緒飄忽,卻起不來身,喉嚨也干痛不已,「水……給我倒點水……」
待清涼的水流入口中,他喘著粗氣,想要將女子拉近些,「你是不是不用去和親了?」
「皇上,」女子的聲音并不是云若的,她輕輕嘆了口氣,「您該喝藥了。」
「喝藥?」他腦中亂成一鍋漿糊,記憶仿佛支離破碎的紙片,怎麼也拼湊不完整。
他緊緊地抓著女子的手,情真意切地道:「我追你追了三天三夜!我們一起走!走到一個他們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好嗎?!」
女子沒有說話,他更著急了,呼吸急促,胸腔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說起話來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斷斷續續,又充滿勁頭。
「走……什麼倪家,什麼南朝,我們……我們都不管了……」
許久,才聽女子嘆道:「好。」
聽聞此回答,他心滿意足地笑了,眼皮忍不住耷拉下來,又陷入年少的夢中。
夢中的云若正是豆蔻年華,她活潑可愛,明艷動人,從小他們便因著顯赫的家世走動頗多,兩家長輩亦樂見二人情愫暗生,婚約不過是水到渠成的事。
直到,直到……
他在狂風暴雨中騎馬疾馳,望著遠去的和親隊伍,痛苦地擰著眉,有侍衛來攔,皆被他一一打翻。
「若兒!若兒!」
嘶吼聲穿越雨幕,遠遠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回應著他。
他不顧千難萬險,一路追到南朝和大藩的邊關。戍守的將軍看在他父親的情面上,終是安排他與云若見了一面。
彼時的云若雙目紅腫,身形消瘦,不負往日的明艷。
她看著他,嘴唇顫抖著,似是想笑,淚珠卻先一步落下。她又想說些什麼,朱唇微張,卻是綿延不斷的嗚咽聲。
她轉過身,作冷漠姿態,「倪將軍,你回吧!」
明明有千言萬語,竟只說了這六個字。冷風呼嘯間,這六個字如同一把巨手狠狠抓住他的心臟,讓他痛得喘不過氣來。
殘陽如血,他望著她徐徐遠去的身影,心想:一定要接她回來!
后來,后來……
耳邊此起彼伏的哭聲驚醒了他刀光劍影的夢,短暫的清醒仿佛給他的身體注入了不少力氣,床邊的一名妃子最先發現他醒來,驚喜地呼喚。
剎那間,宮妃們、臣子們呼啦啦地涌上來。
他只看向床前衣著最華貴的女子,看她將他扶坐起來,找尋她眉眼中熟悉的地方。
然而并沒有,她沒有一絲與云若相似的地方。她恬淡平和,好似什麼都無法讓她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