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若躺在屋角的床上,一動身那舊床就咯吱咯吱直響。沒了優渥的環境和生活,原本鮮亮明艷的女子如同曇花般迅速枯萎凋零。她頂著蓬亂的頭發坐起身,面容憔悴,唯獨不變的是仇恨的目光。
「怎麼是你?」
她拍著身上的碎屑,仿佛還是那個養尊處優的貴妃,悠然自得地走到我面前。
「你能這麼好心來看我?來炫耀你暫時性地斗贏了我?別以為你迷惑了三郎就能穩坐釣魚臺,等著瞧吧,過幾日我就可以出去……」
「昨日,凝雨已經被抓住了。」我打斷她,「皇上已經知道你用小產陷害本宮的事情。」
「怎麼會?」她震驚地退后幾步,「我明明讓她藏好了。」
「鴻安,」我喚她舊時的封號,一如十幾歲時那樣親切,「我們為何會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云若先是冷笑道:「你問我?你竟然有臉問我?」
隨后她又仰天大笑起來,「你可知我在大藩過的是什麼日子?隨便被人欺壓凌辱便罷了,連自己的兒子都護不周全,只能如同妓子般出賣色相,游走在一個又一個男人之間茍活于世!這原本是你的生活,是你的!是我代替你承受的!」
「云依瑤,為何你有這麼好的命?做了亡國公主還能做新朝皇后,偏偏新皇還是我的三郎!」她失聲痛哭,身體顫抖著,似是承受了極大的痛苦。
「我的三郎,在我出發和親時跟在隊伍后追了三天三夜,我哭了三天三夜。本以為他做了新皇就會立馬接我回去,可傳來的卻是他立你做皇后的消息!我氣得發瘋,恨得發狂,想跑回南朝,卻被可汗抓住好一頓毒打。
我好恨啊!我恨為什麼是我!這麼多人里為何偏偏是我?!終于,三郎想起我了,他派人來接我了!」
她轉頭死死地盯住我,「踏上南朝土地的第一步,我滿腦子都是要將你踩到腳下!我要讓你嘗嘗我承受過的痛苦!」
我憐憫地看著她,「鴻安,我從未想過讓你替我去和親,父皇亦是。當年我本已做好待嫁的準備,是皇叔自薦,為表忠心,斷絕和倪家結親的可能。」
云若表情巨變,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不可能,不可能!」
「當年宗親嫡系中只有你父王一脈,多年來皇叔亦資質平庸,不得重用。許是為了消除父皇的疑心,又許是為了讓父皇刮目相看,總而言之,他絕不會讓你嫁入手持兵權的將軍府。」我徐徐道來,看她趔趄著癱坐在地,看她嚎啕大哭。
「你回來后,我向皇上提過幾次我想將皇后之位讓出,是他不允,不是我不給。」
這時小圓兒已經拿了凳子來,我輕輕坐下,俯視地上的她,語氣依舊平淡。
「鴻安,我并沒有搶你的三郎。我做這皇后,不過是在這宮中茍延殘喘罷了。你偏要視我為眼中釘,毀了我最后的念想。也許,從你去和親起,我們二人就是不死不休的結局。」
云若的情緒漸漸穩定,她輕輕抹掉臉上的淚水,「你是如何知道我和大藩還有聯系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摸著腕間的鐲子,「你安排了大藩的人將阿宴抓進宮,膽大成這樣都無人知曉,必然是宮中眼線眾多。阿宴之前是父皇的暗衛,又怎會不識大藩人的長相和口音?知道了這一點,我便知道你與大藩必有聯系。
」
她恨恨道:「原來是這樣。早知如此,我應該直接將他殺了,哪還會留他的性命,讓他有機會給你留消息。」
「是啊,他連服毒了都還記得將情報留給我,來護我一生周全。反觀你呢?」我直戳她的痛處,「你的三郎那麼愛你,那麼艱難都將你接了回來,可他還是以前的他嗎?三宮六院,江山天下,你在他心中排第幾位?」
「閉嘴!你閉嘴!」
「我不過安排了一個宮侍冒充月妃的人,在你的宮門口演了場戲,你就上鉤了。果然嫉妒噬人心吶,你知道這個宮侍為何寧肯死都要誣陷你嗎?因為你打殺的宮人中有一個就是他的妹妹。說起來還是你自作孽不可活呢!」
云若歇斯底里地爬起來撲向我,卻被小圓兒一把攔住,重重地推倒在地。
她痛呼一聲,趴著用手捂著肚子,仇恨的目光仍死死地投向我。
「你別以為你贏了,我還會出去的。」
我搖搖頭,同情地看著她,「你出不去了,皇上放棄你了。」
她五指用力地抓著地板,哪怕指甲斷掉溢出血,在地板上留下道道血痕,仍繃緊全身,用盡全力想發泄痛楚。
她壓著嗓子嚎著:「不可能,不可能!我要見他!我要見他!」
「你怕是忘了,在進冷宮時,皇上就已下旨,除了將你廢為庶人外,你還終生不得面圣。」
「不!」
此時云若是真的相信了我的話,變得恐懼起來。她吃力地爬起身,踉踉蹌蹌地想往外跑,卻被我帶來的幾個宮人攔住。
「姐姐!姐姐!」她反過來求我,之前只有恨意的眼睛里此時充滿了哀求。
「我之前都不是故意的!我太嫉妒你了!你可憐可憐我,看在我受了那麼多苦楚的份上原諒我好嗎?我們是姐妹啊!整個云氏只有我們兩個活著了!你幫我去求求三郎好嗎?讓他見見我!一定讓他見見我!姐姐!寶安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