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蘿輕聲走進來,「娘娘,月妃求見。」
月妃是倪昀登基后納的第一批美人之一,她的父親是當時倪昀麾下的副將,立下從龍之功后被封為顯國公,女兒亦被送入宮內,家族一躍成為朝廷新貴。
剛進宮那兩年,月妃十分得寵,因著我和倪昀關系冷漠,來往生疏,她在平常請安時經常恃寵而驕,明面上給過我幾次不好看。后來,有次被倪昀當場撞見她對我口出狂言,言語中對后位有所覬覦后,她便失了寵,一直到現在。
她今日怎麼突然找到這兒來了?
我雖疑惑,但讓人先進來了。屋外在下大雪,避免傳出我苛待宮妃的流言。
月妃哭哭啼啼,頭發散亂,如羊玉脂的左臉腫了,上頭赫然有一個鮮紅的巴掌印。
「皇后娘娘,您要給妾身做主呀!今日妾身不過請安時多笑了兩聲,就遭了貴妃娘娘掌摑,妾身實在太委屈了!」
「你笑什麼了?」
因六宮之權現在由云若掌管,且我的身子愈發重起來,故眾妃嬪每日的請安地點便改成了鐘靈殿。
「各位姐妹們都在討論后宮即將迎來嫡子,妾身就開心地笑了笑,誰知貴妃娘娘竟說妾身對她不尊,抬手就打了過來。娘娘,妾身好歹也是國公府出身的嫡女,父親有從龍之功,貴妃娘娘怎可如此對待妾身,求娘娘給妾身做主!」
我嘆了口氣,使人將她扶起來坐下,道:「月妃妹妹,如今本宮沒有掌管六宮之權,又如何替你做主?」
月妃滿眼希冀,道:「皇后娘娘身懷嫡長,近日與皇上夫妻恩愛,皇上每日都會來看娘娘,娘娘和皇上提一句不就行了?」
「娘娘,云貴妃囂張跋扈,實在比不得您宅心仁厚,各位姐妹都敢怒不敢言。更何況,云貴妃經常在眾人面前貶低娘娘,覬覦后位。」
要說這月妃不聰明,但她知道到我這兒借刀殺人,順道上上云若的眼藥,若能再等到倪昀前來最好。可要說她聰明,她卻又將父親的從龍之事拿出來嚷嚷,生怕旁人不知娘家起源,不怕會被有心人拿到皇帝那兒作筏子。
我讓紫蘿拿了兩瓶最好的傷藥給她,「這是上貢的芙蓉膏,任何紅腫疤痕都能消除。你花容月貌,可別因此留疤了。」
「娘娘……」
月妃還想說什麼,宮婢卻領著請平安脈的太醫進來了。見我開始閉目養神,她只好怏怏地住口,請安離開。
然而沒幾日,竟出了件大事。
葳蕤軒的周美人是不久前被寵幸的一位宮女,頗受倪昀喜愛,聽聞其歌聲驚絕,舞姿曼妙翩翩,加上云若與他近日常有爭吵,故周美人更加受寵。
那天剛好是臘八,各宮去御膳房領了臘八粥,凝雨帶著幾個宮婢從回廊經過時,周美人在空臺排練過年宮慶的歌舞,沒把握住手上綢帶的方向,恰好扔到了她們的托盤上,粥水灑了個一干二凈。
凝雨是云若身邊的大宮女,如何瞧得起一個小小美人,當即橫眉立目,要周美人親自再去御膳房領一份臘八粥,端到鐘靈殿賠罪。
周美人受了段時日寵愛,又如何受得了被一名宮女斥責,雙方立馬吵了起來。
幾個宮婢拉扯著二人,沒想到她們越吵越厲害,周美人氣得砸碎了碗,扔掉了凝雨的托盤。
凝雨自然氣憤,回到鐘靈殿后就向云若告狀,云若手握六宮之權,自要去治治周美人不尊之罪。
可這周美人性格極烈,當面跟云若嗆了回去。云若想起她最近搶了自己不少寵愛,如今還敢頂嘴犯上,一怒之下竟叫人給她灌了啞藥。
歌喉和身段是周美人爭寵的籌碼,這下她失了好嗓子,連說話都不成了,當天晚上這周美人就懸了梁。
第二天,事情竟發酵到前朝,倪昀一覺起來從言官的口誅筆伐中才得知此事,下朝后氣得當場掀了桌子。
「這幫老頭子天天盯著朕的后宮家事不放,簡直枉為臣子!滿腹詩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嗎?
「偌大一個皇宮,發生了這等大事朕竟不知,還要從臣子的嘴里知道,難不成這宮中全是他們的眼線?」
做了幾年皇帝,倪昀亦不復當年清朗俊逸的模樣,日理萬機,終日眉頭緊鎖,不怒自威。
我遞過一瓣剝好的柚子,柔聲道:「皇上,氣急傷身,何必被臣子們左右情緒呢?您是天子,天下何人不聽您號令?您要注重身體才是。」
倪昀用嘴接過柚子,臉色緩和下來。
「還是皇后為朕著想,要是云兒……唉。」
我依舊當好解語花,為云若開脫。
「妹妹在大藩吃了那麼多年的苦,好不容易苦盡甘來,卻又掉了胎,眼見宮中的新人多了起來,自然對皇上有些誤會,您多擔待她些。」
倪昀顯然受用這番話,卻仍然苦惱道:「可朕是皇帝,后宮三千不是朕可以左右的,將她從大藩接回來已經排除萬難,她要使性子,朕都依她,可這次是鬧出人命的事,不罰她朕如何服眾?」
不過罰禁足三個月,當然無法堵住悠悠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