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親手為我夾了幾筷菜,我想起身謝恩又被她按下,只好說話松松氣氛,「太后德心仁厚,容得下身邊的奴才們躲懶,竟讓您親自布菜。」
太后無奈地擺擺手,「皇后,你也知道哀家多年的習慣,這種小事假以人手,哀家實在不舒服,你就不同了。」
話匣子一打開,太后必要說到今日之意才罷休,我便靜靜坐著聽。
「當年,你貴為公主。今日,你貴為皇后。你生于宮中,一輩子都在宮中。前朝后宮,爾虞我詐,鉤心斗角,想必你比我見識的多得多。想要在宮中好好活下去,必要依傍著權力才能喘息。哀家為了保你一命,力爭群臣,讓你做了皇后,皇帝心里定然不喜,可是你們二人亦是青梅竹馬,雖然有家國情仇橫亙其間,但以目前形勢看,你應當為自己想想。更何況,皇帝心中有你的一席之地。」
太后拉住我的手,苦口婆心地接著說:「哀家知道,皇帝將云若接回來還封了皇貴妃,此舉寒了你的心。可你也要好好打算,籠絡皇帝的心,莫叫人將皇后的位置暗算了去。」
我笑著應了。
我從慈寧宮出來,已是傍晚,紫蘿醞釀著太后的話,感慨道:「太后真是為娘娘著想。」
是嗎?她為的到底是我還是倪家的江山穩固,只有身陷其中的人才不得而知。
我出言敲打紫蘿:「凡事別想得太簡單,也莫和他人說太多。」
回程又經過御花園,上午看到的簇簇桂花竟只剩下光禿禿的枝丫,幾個宮人正在灑掃樹下掉落的花葉。不遠處的亭子里,一個珠翠滿頭的宮妃悠閑地品著茶,目光卻投向這邊。
「皇后娘娘,」云若出言相邀,「可否一起喝杯茶?」
我看著她手旁的一盅桂花,走到她身旁坐下。
「云貴妃進宮不過短短幾日,宮中就有了耳目,好手段。」
云若像是真的受用我的夸獎,開心地笑了,說:「三郎以前說過,臣妾性子單純,總要撞到南墻才知痛,皇后娘娘不懂,用八年來成長可不是什麼好事兒。」
她將桂花推到我面前,道:「剛聽聞姐姐鐘愛桂花,許是我記錯了,以為姐姐喜歡的是梅花。想來也是,臣妾都變了,姐姐怎麼可能不變呢?所以臣妾親手將這些桂花采了下來,親手獻給姐姐。」
「勞煩云貴妃了。」
我示意紫蘿接下,起身想離開,又被云若拉住了。
就在此時,她身旁的宮婢忽然跨步上前撞向紫蘿,只聽啪的一聲,瓷盅碎了,桂花散落一地。
「皇后娘娘。」云若明媚的雙眼轉瞬變得淚水漣漣,她做出柔弱的樣子,「臣妾為了采到枝頭開得最好的那簇,不小心踩空摔了一跤,手上還擦出了傷。您就算不喜,這桂花畢竟是妾身摘的,也不能容許身邊的奴才砸了呀。」
見她伸出傷到的手,我冷眼看著她的表演。果不其然,倪昀下一刻就從轉角處緩緩走來。
「怎麼回事?」他皺著眉頭問。
云若得意地朝我一笑,轉身楚楚可憐地迎過去,伸手給他看,「三郎,臣妾給姐姐摘花不小心傷著了,您是不是該彌補妾身呀?」
倪昀卻看向我,問:「你讓云兒給你摘花?」
我搖搖頭,道:「是妹妹自個兒愿意的,臣妾豈敢掃她興趣?如今闔宮上下,誰不知皇上待妹妹如寶如珠?」
許是最后一句話帶了酸味,他語氣緩和了些,繼續問:「既如此,你又為什麼容人砸了瓷盅?」
紫蘿忙跪下答道:「皇上明察,是貴妃娘娘身邊的凝雨未站穩推了奴婢一把,因此奴婢才失手將瓷盅砸了,望貴妃娘娘恕罪。」
云若搖搖倪昀的手,「三郎,看來是臣妾誤會姐姐了。只是可惜了這盅桂花,臣妾摘了好久呢。」
倪昀目露溫柔,「這等事以后讓奴才們做,你經歷了那麼多顛沛流離,好不容易回來了就松松氣。」
云若軟軟地應聲,攬著他想往鐘靈殿去,誰知他返過身,看向我道:「皇后,朕今晚去你宮中。」
云若本想給我上點眼藥,卻沒想到助了我,盛滿柔情的美目中恨意乍現,躲在倪昀背后陰冷地直視著我。
我淡淡地應了,目送他們走遠。
4
待到天黑,汪福來了,這次態度比上次親和不少。
紫蘿在外間恭敬地回應著,聲音斷斷續續地傳到里頭來。
「汪公公,娘娘這段時間憂思過重,身子虛,太醫也來看過,開了些藥,言明日子有些紊亂是正常的,調理些時日便可。誰知這麼不湊巧,竟這會兒來了……」
「這……」汪福語重心長道,「紫蘿,你平時多勸勸,比起大藩的王公貴族來,皇后娘娘已經幸運太多了。」
紫蘿賠著笑臉,「多謝汪公公肺腑之言,奴婢會的。」
送走汪福,紫蘿端著藥進來,見我眉頭都不皺一下喝了下去,擔憂道:「娘娘,這藥喝多了傷身,尤其對于子嗣……」
我自嘲一笑,「你覺得我還會把希望寄托于子嗣上嗎?」
紫蘿咬咬下唇,低聲道:「奴婢知道娘娘有什麼顧慮,這幾年來,娘娘都對宮中事務不聞不問,對皇上也拒之千里。
若一直這麼下去,娘娘無子傍身,日后要受云貴妃多少欺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