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打斷道:【那直接將他們關押起來不就好了,為什麼……為什麼還要犧牲這麼多的人?我娘,我爹,我哥哥,包括先帝陛下……還有誰參與了這件事?】
【還有我。】
我越說越激動,越說聲音越大,沒注意身后的動靜,回頭看去,只見蕭自幽已經不知何時醒過來了,正靠在床榻邊,一手按在太陽穴上,皺眉看著我。
【還有我,舟舟。】他又重復了一次。
【……】
我沒有說話,能聽到身側秋云跪地發出的衣料摩擦聲。
【舟舟,原諒我,騙了你這麼久。】蕭自幽道:【我知道你很難理解我們的這些做法,也知道你只是想平平安安的活著。】
【……】
【但,對不起舟舟,我們的上一輩為了這件事付出太多了。先是姜夫人和丞相大人、德高望重的大臣,再是我父皇,姜太尉……他們當初決定采用這種方法,就已經做好了隨時犧牲的準備……】
【那你呢?】我問道:【你又為什麼要裝失憶?當年你真的是在路上遇到西齊的殺手了嗎?】
【……】沉默片刻,蕭自幽回答道:【沒有。】
當年逃亡距蜀中還有半月路程時,我躺在山石后裝睡,蕭自幽一個人離開過一趟。
那一趟他本想沿途找一找后方駐軍,但駐軍沒找到,反而是遇上了五六個西齊的探子在勘探地形,蕭自幽勢單力薄,隱了身形躲在樹頂,一直到天亮那些人離開才悄悄回來。
也是在那晚,他心里隱隱約約有了這個計劃。
我們加快進度到達蜀中后,他先匿名向軍營送了一封密信,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地先帝果然派了我爹和我兄長出來搜山。
【舟舟,你不懂,】蕭自幽說:【對于君王來說,想要一個人的命就和碾死一只螞蟻一樣容易,但除去一個德妃,還會有下一個德妃,殺死一個秦將軍,還有下一個秦將軍。】
【南夷建國至今已經二百多年了,朝堂上兩面三刀、色仁行違之人太多太多了,時間越久,制度的弊端就越會暴露出來,我們抓住了德妃這個把柄,就必須好好利用起來,挖好坑讓那些人一個一個的自己跳進去,但……】
蕭自幽停頓片刻,忍不住嘆了口氣。
【舟舟,對不起,你的家人……是我的錯,這些年我一直在暗地里關注著你,看見你形單影只的模樣,我真的……我有想過停止這個計劃的。但,已經死了那麼多人,我……我不能讓他們白白犧牲。】
如今想來,姜越真的有可能讓我貼身服侍蕭自幽嗎,盡管是以掌事太監的身份?
恐怕也和蕭自幽脫不了干系。
我反問道:【那靈緹呢?靈緹又是誰殺的?】
【靈緹公主我……不知。】蕭自幽罕見地猶豫了一下:【我的確吩咐屬下找機會對靈緹公主下手,但……除夕夜是誰殺了她我真的不知道。】
是嗎?我冷笑一聲。
人心能被蕭自幽算計成這樣,還有他不知道的嗎?
【可能是姜越……不,是秦晚吧。】蕭自幽道:【萬壽節那天,我看見你一個人走出了太和殿,擔心你又遇到刺客……】
【又?】我問道:【還有哪次?】
其實我知道還有哪次。
九歲那年我在宮外被人追殺,為一少年所救;
剛入宮半個月,有人半夜躲在屋檐上,我一覺醒來看見蕭自幽坐在書案前批奏折。當時以為那些人的目標是蕭自幽,現在看來,是我反而更合理些。
我目光逡巡一圈,看見蕭自幽斜倚在床頭,左手手腕上有一道疤。
他也同樣看著我,嘴唇動了動,終究沒有說出來,而是道:【秦晚此人愚蠢刁蠻,甚至趕不上其母劉氏,但對付人的手段很有一套,她大約是嫉妒靈緹吧。這些年她屢次……總之,你還好好活著,我很高興,終究是護住了你。】
【……】
我沒說話,秋云忍不住幫腔道:【姜姑娘,這些年璟妃娘娘一直在伺機對付你,我曾經躲在長樂宮的后花園,聽見她和另一個妃嬪……】
【秋云,別說了。】蕭自幽打斷道:【舟舟,時間緊迫,你躲在這里,不要亂跑,晚一點我會回來接你的。】
秋云膝行上前,急迫道:【陛下,三殿下說……】
【好了!】蕭自幽打斷道:【照顧好舟舟。】
話畢,蕭自幽翻身下床,從另一側暗門走了出去,不大的暗室里很快就只剩下我和秋云了。
半晌,秋云小心翼翼地開口道:【姜姑娘,陛下他……】
【蕭自幽要去哪兒?】
【陛下……陛下本來派了三殿下保護您,自己留下阻擋敵軍的,但三殿下稱下人不注意偷偷往陛下的飯菜里加了軟筋散和安神湯,還吩咐奴婢,務必要看好陛下,但陛下他……他……】
【知道那道暗門通往哪里嗎?】我抬手指了指蕭自幽走的那道暗門。
【許是……許是長樂宮吧。】
【跟上。】
我比了個手勢,提步朝那里走去。
【姜姑娘,您不能……】
暗道悠長且漆黑,秋云的阻止很快消弭在了陣陣吹來的陰風里。
22
我躲在長樂宮院墻邊,透過門縫朝外看。
第一輪混戰已經結束,門外長街上一地狼藉,沾滿血的箭羽零落了一地,箭矢將將士們的胸腔射穿,隨后又被折成幾段胡亂扔在地上。
在那一地躺著的人中,我還看見了幾個熟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