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還不止,可能還要更早一些,從先帝御駕親征、東周來犯蕭自幽偏偏選擇逃往太尉府、我娘離世的那年早春,就已經露出端倪了吧。
我在原地站了片刻,終于轉過身,將手放在了門把手上。
也許……是時候知曉全部的真相了。
21
我下定決心推開門,來到了一處地下暗室。
這里與我想像的大體相同,老舊的小屋、簡陋的陳設,固若金湯的門鎖,至于蕭自幽……
蕭自幽呢?!
我步入里間,他正閉著眼睛躺在矮塌上,旁邊還跪著個布衣素衫的女子。
那女子轉頭看來,年紀很輕,大約二十出頭,但樣貌普通,看著十分眼熟。
若是她換上一身白裙,赤裸雙足,再將束起的長發披散下來,儼然正是當日我在先后長樂宮遇見的那位瘋癲女子。
她朝我扣了個頭,示意我坐下,接著便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故事大約要追溯到我六歲那年。
那一年,西齊正式發兵攻打南夷,南夷漸漸招架不住,除夕宮晏過后不久,先帝御駕親征。
但沒人知道的是,在此之前,御書房里曾進行過一場秘密議事。
參與議事的大臣有我爹、上一任丞相以及幾位信得過的文官。
原來幾日之前,就在先帝決定御駕親征的當晚,禁軍統領截下了一封由宮內送往宮外的密信。
信上只有半句詩:東風夜放花千樹。
寓意再明確不過,萬事俱備,東風也齊聚了,可以動手了。
這封信自皇宮而出,寫信之人故意混淆視聽,用的是極難分辨的草書字體,送信之人又在來時的路上就咬舌自盡,死無對證。
當時大軍出征已月余,剩下在皇城中的武將少之又少,幾人商議過后列出了兩位極為較為可疑的人:當時不太得寵的德妃娘娘的胞弟秦起,以及另一位嬪妃的兄長陸五。
兩相權宜過后,眾人認為陸五在軍中多年仍未嶄露頭角,甚至還多次被上級數落,叛變的可能性大一些;德妃雖不受寵,但已至妃位,其胞弟秦起更是年紀輕輕便成了統領三千騎兵的將軍,叛變的可能性小,但不能完全排除。
于是后來出征,先帝將這二人均帶走了,卻又始終不安心,臨行前秘密交給丞相一塊調兵令,又在三里地外安插了一支驍勇善戰的禁軍任丞相調遣。
我猜想,這便是翠梧帶著蕭自幽趕來我家的原因吧,想必是提前交代過皇后的。
行至半路,探子忽然來報,稱東周近來不安分,昨夜更是在南夷東郊境外集結,可能要趁兩國交戰好坐收漁利了。
先帝與我爹商議半晌,最終決定讓尚且能擔大任且嫌疑較小的秦起將軍帶三萬大軍返回皇城,時刻準備戰斗,有情況隨時來報。
誰知正是這一決定,將皇城徹底陷入了水深火熱的局面之中。
叛變之人正是德妃娘娘和秦將軍,他們這些年一個在后宮身居高位,一個在軍中威名顯赫,早已借機攀上了東周皇室。
后來的事情我大概知曉或是猜到了,德妃姐弟二人與東周里應外合,滅了幾位文官滿門,持有調兵令的丞相與其殊死一搏。
這所有的一切都發生在短短一月內,丞相身死,禁軍全軍覆沒,眼看著東周就要大獲全勝。
但秦起將軍自返程之日就沒再傳出任何消息,先帝畢竟出征多次、經驗豐富,很快察覺出不對勁,很快派了兵回來支援,此時已經趕至皇城外了。
東周死傷同樣慘重,匆忙之下帶了熟知南夷地形的秦起離開,等待機會卷土重來。
被拋下的德妃又氣又惱,卻也不是個蠢貨,編出了一套天衣無縫的說辭,企圖蒙混過關,但她忘了,當年衷心的大臣盡數被殺光,但丞相府還活下來了個燒火丫頭。
【那燒火丫頭便是你了吧。】
聽到這里,我忍不住問道。
【是。】她點頭,又沖我一叩首:【奴婢名叫秋云,九年前被先帝從鄉下尋回,這些年一直住在長樂宮里。】
我想起第一次遇見她時,曾撞見過姜越和另一位妃嬪在長樂宮附近談話,現在想來恐怕不是巧合,而是她們早就有所察覺了。
上次見到時,她癲狂癡傻模仿的惟妙惟肖,想必便是這麼一直練出來的吧。
我連忙扶她起來坐下,命她接著說。
兩個月后先帝班師回朝,看似是相信了德妃編的謊話,實則是為了監視,包括讓我爹娶秦起的遺孀遺女,也是一樣的道理。
越是讓她們身居高位,她們越能放松警惕,露出的破綻也就越多。
當然,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制衡。
當年德妃在城樓前哭得錐心飲泣,稱其胞弟被東周密探所害,尸體在城樓前掛了一夜。德妃悲痛不已,不愿看見胞弟的慘狀,大軍班師之前就差人將尸體火化了。
但秋云說,她逃離之前曾偷偷去看過,那具尸體雖面目模糊,但身高體型完全和秦起不符。
有這樣一個清楚我方地形、布防的將軍在敵國,最好的方法就是看住他在南夷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