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到了后半程,蕭自幽已經喝得有些醉了,趁舞姬換場之際,靈緹公主提出愿撫琴一曲,為大家助助興。
姜越自然不甘落于人后,立馬提出愿借著靈緹公主的琴聲即興舞一曲,以免只聽琴音惹得人昏昏欲睡。
此舉無異于直接宣戰,但靈緹公主生性端莊從容,非但沒有氣惱,還落落大方地拂了拂衣袖,主動坐去了角落,將主場讓給了姜越。
此二人一人青衫撫玉琴,儀態萬千;一人緋衣傾城舞,明艷動人。
姜越雖性子強勢許多,但舞技確是一頂一的好,兩人之間的那點齷齟很快揭過,眾人很快就沉浸在兩人帶來的表演上了。
子時過半,新歲來臨,意猶未盡的眾人齊聚太和殿外,看著花炮如冉冉升起的星,最后嘭得一聲在天際炸開。
火樹銀花,美不勝收。
眾妃嬪由姜越帶頭,紛紛祈福許愿,愿君主無恙、河山安好、燈火長明。
我也許了個愿,愿余生自由、遠離皇宮。
當然,這些注定是不能實現的,恐怕我這輩子注定要以太監的身份老死宮中了。
蕭云飛不知何時繞過眾人來到了蕭自幽身側,經過我身邊時瞥了我一眼,神情有些復雜。
他席間已經喝了不少,此時還端著酒杯,但看著還是清明的,他沖蕭自幽舉杯,而后隨意聊了幾句就先行離開了。
有他帶這個頭,眾人跟著紛紛離去,很快偌大的太和殿除了太監宮女,就只剩蕭自幽、姜越和靈緹公主三人。
18
本來按照規定,新年這夜君王應該待在長樂宮陪伴皇后,但蕭自幽上任后一直未曾立后,現在想留下誰就看意愿了。
我不愿再看二人諂媚爭寵,轉去內殿幫小福子他們收拾家宴殘局。
兩刻鐘后,太和殿收拾的七七八八,我讓宮人們都先回去,自己留在此處守夜,卻聽見外面小福子驚呼了一聲。
我出門一看:
本應在某位美人的塌上流連的蕭自幽此刻正閉著眼睛躺在雪地里,狐皮大氅掉落在一旁,嘴里嘟嘟噥噥地說著什麼。
【皇上!】我幾步跑上前去,沖旁邊兩人喊:【小福子小祿子,快別楞著了,幫我扶皇上回太和殿去……】
【是!】
小福子和小祿子一人扶一邊,我過去撿了大氅跟在他們身后,又將剛熄滅的燭火點上了。
【姜公公,】安頓好蕭自幽后,小福子走了過來:【您看我們是在這守著陛下呢?還是去太醫院把御醫叫過來?】
【陛下在雪中躺了那麼久,怕是要染風寒啊。】小祿子也說。
【不必了。】我說:【太醫院離這里不遠,你們先回去,我去叫太醫來。】
【那就有勞公公了。】兩人作揖退下,大殿里很快又恢復了寂靜。
冷風順著紙窗滲進來,不久之前的歡樂似乎不曾存在過一樣。
我走過去站在蕭自幽床邊,看著他熟睡的眉眼,心里那個念頭似乎又燃起來了。
我又將手緩緩伸向了胸口處的素釵。
事實上這大半年以來,這個念頭無時不刻不縈繞在我心頭,但始終沒找到機會。
我掏出素釵,靠近幾步,慢慢俯下身。
【別走……】
他說什麼?
蕭自幽好像做了什麼不大痛快的夢,皺著眉頭輾轉反側,嘴里始終在喃喃自語。
我將發釵高高舉了起來,對準了蕭自幽孤直的脖頸。
【別走,舟舟,太和殿太大了,我一個人……】
我愣住了。
又覺得自己應該是聽錯了,又將頭低了幾分。
【太和殿太大了,我不想一個人,舟舟,你等等我啊,等等我,我走不動了……】
他叫的是我嗎?
【舟舟,等著我,就快了,就快了,還差一點兒……】
就是我吧。
軍醫之前說,蕭自幽受傷后記憶有損,也許會一直活在半清醒半糊涂的狀態里。現在也許就是恍惚中又記起小時候的事了吧。
就快了,還差一點兒……夢見我們在逃亡的路上?
我看了看手里的素釵,又將它放回了胸口處。
以后還會有機會的吧,我服侍蕭自幽生活起居,這樣的情形還會有的吧。
終究沒舍得下手。
我去外殿燒了盆熱水,擰干毛巾上的水分,替蕭自幽擦了擦臉。
小祿子說的不是假話,這數九寒天在雪地躺了那麼久,身體再好也會扛不住的,我可不想背上一個失職的罪名。
正準備出門去找太醫來看看,我垂在身側的胳膊忽然被人拉住了。
【皇……】
一句話未說完,蕭自幽那邊一陣大力傳來,我就摔倒在了床上。確切的說,是結結實實摔在了蕭自幽身上。
我急忙想爬起來看看蕭自幽有沒有大礙,卻發現他的手臂不知何時按在了我的背上,任我怎麼掙扎也掙脫不了。
我抓住他的手臂想掰開,他卻忽然抓住了我的手腕,一翻身將我壓在了身下。
蕭自幽這是發哪門子瘋,將我錯認成哪位美人了?
當真是醉得不清。
我的火氣也上來了,趁他不清醒,罵道:【蕭自幽,你快放開我!】
【不放。
】
蕭自幽目光游離,盯著我的臉看了半晌,似乎在辨認我是誰。
【蕭自幽,你喝醉了!】我怒道:【看看清楚,我是姜舟,不是姜越也不是靈緹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