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論我如今的裝扮,七年未見,即便此時我穿著平日里的衣衫站在他眼前,他也只會說姑娘我看你有些眼熟。
我是姜舟,當年他遇見的可是姜越。
但他變成如今這副模樣,我是要付一部分責任的。
宮宴進行到一半,正是名門貴女、才女們展示才藝的時候,席間觥籌交錯,叫好聲此起彼伏。
我趁著蕭自幽和皇子大臣們交談甚歡之際悄悄離了席,決定出去透透氣。
不離開太久,只要在蕭自幽發現前回去就不會有問題。
月色同樣很好,各個走廊都掛著喜氣洋洋的大紅燈籠,四處燈火通明。
我腦子里裝著事,有些心不在焉,不知不覺便越走越遠,漸漸走到了御花園附近。
【……您別這樣。】
?
有人在御花園,是誰?
【璟妃娘娘,您如今貴為嬪妃之首,】男子的聲音還在說:【還是不要再與我來往了吧。】
璟妃……姜越?說起來剛剛我確實沒看見她,還以為她在偏殿后等著表演曲目呢。
【你胡說!】女子略帶急迫的聲音從花園深處傳來,聽著不太真切,卻毋庸置疑是我那異父異母的妹妹姜越:【憑什麼你說結束就結束,我不同意!】
既然是她,那男子應該就是蕭云飛了。
【璟妃娘娘,】蕭云飛聲音聽起來十分平靜,不帶一絲感情:【你我身份有別,今日之事便忘了吧,我先回席間了。】
【蕭云飛!你不許……】
【誰在哪兒?】
姜越這句沒說完,便被來人打斷了。
她噤了聲,御花園內登時一片寂靜。
我回頭看去,蕭自幽正一手扶著廊柱,站在不遠處的涼亭下,身后還跟著兩個宮女。
嬪妃穢亂后宮是死罪,一旦姜越和蕭云飛被發現,就算蕭自幽再舍不得殺,天家的顏面也不會好看。
再說了……蕭云飛是無辜的啊。
我猶豫片刻,慢慢從陰影里走了出來:【陛下,奴才知罪,奴才方才略感不適,出來透透氣。】
【原來是姜舟啊,】蕭自幽看上去似乎松了口氣,朝我招了招手:【別跪著了,今天朕高興,不會罰你擅離職守的,好點了就快些回宮宴上去吧。】
【是,謝陛下。】
我快步跟上他,另外兩人此時應該還在御花園內,想必……今夜過后姜越不會放過我了。
宮宴一直延續到午夜才結束,姜越那場節目是全場壓軸,看見她穿著一身紅衣從偏殿舞動著走進來時,我便知道,蕭自幽今夜定是又要去越華宮了。
14
今晚我不用值夜,回到下人們的住所時,剛過子時末,一進門我就察覺到了外人的氣息。
我警惕地握緊了手中的浮塵,慢慢朝屋內走去,卻看見蕭云飛從里間走了出來。
【奴才給三殿下請安。】我跪下磕了個頭。
【起來吧,你叫姜舟?】蕭云飛問。
【是。】我抬起頭任由他打量。
今晚我幫了他這麼大一個忙,他應該是來感激我的吧。
果然他沖我行了個禮:【姜姑娘,今夜多謝了。】
我臉上的表情差點沒繃住。
他是怎麼認出我是女子的?如果他只看一眼都能看出來,那是不是說明,蕭自幽也看出來了?
不,不可能,我立刻否定了自己。
女子當太監不僅在南夷沒有先例,恐怕哪個朝代哪個國家都沒有這個先例,蕭自幽若是看出來了豈不是早就治我個欺君之罪,再將我亂棍打死了?
再不濟也是逐出宮外,流放邊疆,不可能讓我整日在他眼前晃來晃去。
我正色道:【三殿下,奴才不明白您在說什麼。】
蕭云飛沖我笑了笑,那笑容依稀有了當年初見時的影子:【姜姑娘不必擔心,我此次前來是道謝的,不是來滅口的,也沒想抓住姑娘你的把柄好大做文章。】
這一點我相信,這些年雖然沒再見面,但有關他的事跡我卻聽過不少,我知道他不是恩將仇報之人。
【三殿下如果沒有其他事就請回吧,今夜我只是宴席上煩悶出來散心,一路上并沒有遇見什麼人。】我道。
【多謝。】蕭云飛說:【來日若有需要,姑娘盡管來找我便是。】
我替他打開門,彎下腰恭請他出門。
他往外走了幾步,忽然又回過了頭:【姜姑娘,許是我看錯了,竟覺得你長得很像我少年時見過的一位故人。】
我心里咯噔一聲,他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我看姑娘并不認識我,大概是我記錯了吧,畢竟,那是很多年前發生的事情了。】
蕭云飛走后,我躺在矮塌上很快便睡了過去,還做了個夢。夢見小時候爹爹娘親帶我去騎馬,我指著那馬問,你有名字麼,那馬說話了,聲音和蕭自幽一模一樣,還帶著幾分怨念:
【舟舟,不是讓你等我的嗎,亂跑就算了,你怎麼連我是誰都不記得了?】
瞎說,明明是你不記得我。
遭了,蕭自幽!
我從夢中驚醒,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時,天已經蒙蒙亮了,該伺候蕭自幽更衣去上早朝了。
胡亂套上鞋襪束發時我才又想起來,蕭自幽昨夜宿在越華宮,怎麼還會需要我替他更衣呢?
思及此,我手里的動作又慢了下來,小半個時辰后才站在了崇德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