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斬草不除根,徒留禍患。他們低估了你的野心,你幾次謀害今上不成,又把目光投向太子殿下,我阿姐中毒,是你一手造成的吧?”
桓王攤手,“裴公子言重了,這朝中的利益糾葛權力傾軋,豈是三兩句道得清的,想要周硯跟陶陶死的人多了去了。
至于你阿姐,冤是冤了些,但向來是天妒英才,紅顏薄命,她的遭遇也說得過去。年少不知藏拙就算了,偏偏太傅還讓她鋒芒畢露。你以為就我想讓她死?”
裴淮微微瞇眼,“你這麼有恃無恐,是仗著那道遺旨嗎?”
“對,沒錯。”桓王看著搖曳的燭火,語氣頗為自豪:“我是父皇的幺子,自小受盡榮寵,比起仁義有余卻果斷不足的皇兄,他更看重我的殺伐決斷,為此還想過把皇位傳于我。可惜立嫡立長,父皇拗不過大臣,堵不住悠悠眾口。父皇于我有愧,便竭力彌補我。”
“所以啊,”他這回是赤裸裸的挑釁,“當初皇兄不能奈我何,如今你和周硯又能如何呢?”
“呵——”裴淮面露譏諷,平靜道:“桓王真是當局者迷。如若你真是什麼可遇不可求的賢君之才,你的父皇會不堅定?朝中大臣會誓死反對?人慣會趨利避害,說來都是你、不、配——”
桓王臉色微變,但很快又鎮定自若,“成王敗寇,你不必跟我口舌之爭,圣旨不可違,你們既奈何不了我,又何必互相浪費時間?”
“誰說圣旨不可違?”
“……你什麼意思?”
裴淮起身,心腹見狀忙為他披上披風。
“圣旨不可違,是因為沒人去開這個先例,”裴淮自己系著披風,淡淡道:“你以為我為什麼兩年了才找上你。
兩年,我搜羅的證據夠你死上百回。你所有的退路我都預想了,放心,你絕無翻身的可能。”
畢竟是玩弄權勢的人,桓王雖知自己在劫難逃,卻也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哦?那我拭目以待。命就一條,想要,拿去便是。”
裴淮依舊神情淡淡,轉身走出牢房,“這樣就太便宜你了,放心,我一定會讓你很痛苦、很后悔、很絕望……”
出了宗人府,才發覺外面不知何時落了雪。亂瓊碎玉紛紛揚揚,落在人發頂眉梢,裴淮伸手想接過一片,卻不想剛落在掌心就化了,像是接住了一滴淚。
張佑怕他凍著,便催促道:“公子,外面涼,我們上車吧。”
裴淮似回憶著什麼,自顧說道:“我曾經在這樣一場風雪里,見到過五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人。”
那年大雪紛紛揚揚下了好幾日,整個上京銀裝素裹宛若仙境。
裴淮那會兒還是很黏阿姐,嚷嚷著要她陪自己打雪仗。喚了幾聲,也不見后者出來,便跑進暖閣想看看阿姐在做什麼。推門便瞧見裴泱懶靠窗前,提筆揮墨寫著什麼。寫完后,她招呼丫鬟幫自己準備五個信封。
裴淮好奇,走近一瞧,五張紙上都是寫著同一首詩:“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那是裴泱師從王太傅的第一年,從此五個志同道合的少年結下了深厚的情誼。
信剛送出一會兒,另外四人便興沖沖趕來。
滿院紅梅負白雪,少年人的嬉鬧聲驚得梅上積雪簌簌落下。裴淮同他們推窗賞梅,圍爐夜話,酒香混著花香,一時不知酒更醉人,還是花更醉人。
少年不識愁滋味,幾株紅梅,幾壺清酒,幾位摯友,便在這一輪月下,一場雪里,繪聲繪色地說著家國天下和胸懷報負……
“縱然不識愁滋味,”裴淮望著落雪,神情懷念,“赤子之心,千金不換。”
那群少年從未變,是自己貪心,同他們走散。
此后余生,他便守著阿姐最掛念的那人,做他最忠的臣,最刃的刀,于黑暗里斬盡所有居心叵測的魑魅魍魎。
而后的某一天,他再遇見阿姐,會同她說一聲抱歉,我從未恨你,亦如你從未恨我。
番外:沈清瑤篇
都說少女懷春,沈清瑤閨閣時也期望過自己的意中人合該是什麼模樣。
大約受父輩影響,她喜歡少年將軍那一類:要孔武有力,要康健,要俊朗,要心善。
但她知道,她未來的夫婿不會是橫刀立馬、能征善戰的少年將軍。
沈家嫡女,是陛下鐘意的太子妃人選。
雖然沈清林和太子殿下周安好得能穿一條褲子,但沈清瑤與太子殿下并未見過幾面。
是她自己刻意避之不見。
她……大約覺得別扭。
因父母開明,比起那些拘于小小四方天地的千金貴女,沈清瑤是個來去自由的人,少時又懷懸壺濟世之心,四方游歷,覽閱山河。
一個向往廣闊天地的人,又怎會喜歡高高紅墻和深深宮院?
對于既定的命運,她不會選擇逃避,可心中難免別扭。
她的弟弟沈清林是個很會察言觀色的家伙,知曉她的心事,便私下找她閑聊。
“阿姐,”沈清林懶坐在窗前,有一搭沒一搭的蕩著他的大長腿,“你可是不喜歡太子殿下 ?”
沈清瑤翻找醫書,沒有理他。
“如果你不想嫁給他,我可以同他商量商量。”沈清林像是打定主意要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