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又命心腹守在院外,不許任何人入內。
在院中佇立良久,她才邁步緩緩走近屋內。身后的門應聲合上,裴泱靜靜看著柳氏,眸里戾氣漸生。
“呵——”柳氏嗤笑,無所畏懼的與她對視,“你敢嗎?”
虞溪早已施針讓裴相安睡,大約是不想讓他看見如今這場面。
裴淮見自家阿姐取下腰間軟劍,忙下意識護在母親身前。
軟劍出鞘,發出清鳴。裴泱利刃直指柳氏,“之前我便說過,底線不可碰。”
“底線?哈哈哈——”柳氏像是聽了天大的笑話,捂嘴自顧自笑了起來。
笑了許久,她才起身推開擋在面前的裴淮,指著裴相激動道:“你以為就你有底線?!午午也是他的兒子!他憑什麼只肯教你?!你一介女流,卻能師從太傅,在官場上平步青云,可他的兒子他又給了什麼?!如今這家主之位,他也要同你密謀。怎麼?就因為他與我無夫妻情分,就因為午午不是他心愛之人所生,他便毫不在乎嗎?!”
裴泱覺得此人不可理喻,怒極反笑,“你永遠都是這麼想當然。”
“是,我是想當然。他若無情我便休,有些東西總要攥在自己手里!”柳氏神情癲狂,上前幾步將脖頸湊近劍刃,揚著下巴無比挑釁:“你拿劍指著我作甚?要弒母嗎?敢嗎?”
裴泱冷冷道:“解藥。”
柳氏依舊高昂著頭,嗤笑,“沒有解藥,我還沒蠢到毒殺親夫。不過他余生就在床上好好修養,莫再摻和家主之事了。”
“我再說一遍,解、藥。”
“呵,裴大人不信,大可搜身啊。”
“夫人——”虞溪身為旁觀者本不想摻和,但看裴泱氣得不輕,忍不住提醒柳氏:“您不會還以為這只是令人體虛的藥?”
無所畏懼的柳氏方才神情微動。
虞溪看出她的疑惑,便繼續道:“我大概猜到夫人原本打算給裴相用什麼藥。那藥雖令人虛弱非常,但的確不致人性命。只是——”她指指地上那灘發黑的血,“我可從未聽說服此藥會口吐黑血。”
“虞姑娘此話何意?”
“換句話說,裴相中了劇毒。我雖施針壓制,但已傷及根本,若不盡早尋得解藥,恐有性命之憂。”
柳氏終于露出一絲慌張,但很快又恢復鎮定:“虞姑娘畢竟年輕,難免出紕漏,我自會叫他人來瞧瞧。”
“事到如今,你還要執迷不悟?”裴泱撤下利刃,凝著她寒聲道:“叫人去柳府尋你那狼子野心的二哥,我不管他在為誰效忠,交出解藥,我保他不死。”
二哥一向最疼自己,柳氏自要維護他,“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事已至此,你要殺要——”
“不用尋二舅。”沉默許久的裴淮忽然開口打斷柳氏,他抬眸對裴泱粲然一笑,“阿姐,是我。”
“……”
此刻,裴泱和柳氏俱愣住了。
“阿姐不用吃驚,我雖為嫡子,卻處處被你這長女壓制,尷尬得很。至于二舅,明明才干比兄長出眾,卻也是無法得繼家主之位。所以我許諾他:他助我,我助他。”裴泱說得冷靜,甚至冷血。
柳氏聲音發顫:“午午……真的你換了藥?”
裴淮仍對著阿姐笑,“是。”
“可……可我并沒有告訴你,我——”
“阿娘,我了解你的,所以就算你不做,我也會動手。”
裴淮一步步靠近裴泱,明明眉間笑意不減,卻越發讓人覺得殘忍,“阿姐,這些年你我漸行漸遠,應當明白人各有志,你謀劃你的,我自然要謀劃我的。
這事我本想做得隱秘些,卻不想教虞姑娘發現。如今東窗事發,想來也是命。”
裴泱握劍的手微微發抖,似是極力忍耐克制,“你……要替你的阿娘擔責嗎?”
裴淮收斂了笑意,搖搖頭,神情無比認真,“沒有誰替誰,我心甘情愿。”
“好,”裴泱閉眼深吸一口氣,沉默許久,才繼續道:“那我成全你。”說罷便忽然揮劍,朝裴淮直直刺去……
“啊——”狀況突如其來,柳氏阻擋不及,嚇得閉眼尖叫。
血腥味霎時充斥鼻間。
鮮血自駭人的傷口汩汩流出,順著指尖滴落,裴淮卻像是麻木無感知,面上作出饒有興味的神色看著裴泱,“多謝阿姐不殺之恩。”
“裴泱你瘋了?!他是你弟弟,你怎麼敢?!”回過神的柳氏慌亂上前捂住兒子受傷的胸口,心疼得眼淚直流。
“砰——”恰好這時有人破門而入。
來人還未看清屋內情形,就被裴泱以劍抵頸,見狀他慌忙行禮,呈上一個藥瓶,“大小姐,這是公子讓我去取的解藥。”
是裴淮的心腹張佑。
虞溪聽罷,上前接過,打開瓶蓋湊近鼻間一聞,確認無疑后,便連忙給裴相服下了。
看著昏睡的父親在虞溪的幫助下將解藥吞咽下去,裴泱懸著的一顆心終于得以落地,扔掉利劍退后幾步,“為什麼?”
裴淮知道她在問自己,便坦然道:“做事總要周全些,虞姑娘察覺不妥時,我便叫張佑去尋二舅要了解藥,算是……功過相抵?”
“呵,”裴泱微微瞇眼,似笑非笑,“功過相抵,好一個功過相抵。”
室內一時陷入沉寂,連柳氏都止住了哭聲。
靜了片刻,裴泱隨意揀了個位置坐下,淡淡道:“你們走吧。
”
方才見她那般發怒,柳氏以為裴泱今晚會不死不休,如今卻開口放他們走,雖有疑慮,但顧及裴淮傷勢,也只好拉著兒子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