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余的師傅是個天才,二十幾歲的年紀就當上谷主,怎麼說都是值得夸耀的。可他常常感受到師傅不開心,有時師傅找他喝酒,也會眼含淚花的說陪她喝酒的人越來越少了。
研制出解藥那年,師傅對著那藥枯坐了許久,一會一聲長吁,一會一聲哀嘆,莫名教人心酸。
前些時日裴相修書懸壺谷求解藥,師傅將藥扔給顧余,道:“替我說聲抱歉……”
抱歉她自詡天才,卻沒有及時研制出解藥;抱歉她……救不了裴相。
16、
葉念湘服了藥,深擰的眉終于舒展開來,睡得十分安穩。沈清瑤替她掖了掖被角,轉身偷偷抹了眼淚。
裴泱在書房同顧余密談什麼,不讓人靠近。阿拂便壯著膽子找沈清瑤解惑。
因為這太后實在太年輕,阿拂有些叫不出口。
“我知道你要問什麼,”沈清瑤拭去淚水,抬眸看著她,眼神里的哀傷愧疚藏不住,“……可你真的想知道嗎?”
阿拂言聞愣了一下,像是想到什麼,疑惑的神情變為震驚,不可置信地后退幾步,“不會的……”
阿拂剛被裴泱收留那年,見到過裴泱嘔血。
她嘔出的那口血太黑,以致剛跨進門的阿拂都不敢確認那究竟是不是血。
她當時以為裴泱會死,結果還沒到第二天,裴泱就若無其事生龍活虎了。她那會兒也沒多想,只以為晉懷帝臨走前授裴泱為中書侍郎,定是有人眼紅要害她。但裴泱吉人自有天相,化險為夷了。如今再想起,真是哪哪都不對勁。
“我……想知道。”阿拂身體抖得厲害。
沈清瑤嘆息一聲,悠悠說起往事。
丞相裴景吾和太傅王牧平宮門之亂后,晉懷帝收起猶豫,下旨讓裴泱去抄葉家。太后和皇后分別被軟禁于慈安宮和坤寧宮。
皇上少時與葉氏情深,后又因身體漸衰,除了太子殿下和被隱藏身世的周硯,便只剩下幾位公主了。
葉氏知曉太子殿下周安是活不長的,因為是自己讓這個本可康健的兒子成為如今的模樣。這個儲君不合格的。
至于周硯,生母貴妃李氏迫于家族責任入宮,對帝王無情愛,加上皇子早夭,便窺破紅塵,帶發出家。周硯不像皇上像貴妃,貴妃又是李將軍堂姐,故而大家從未懷疑周硯身世。
葉氏用皇上的真情為賭,精心謀劃一場,可惜終是低估了一個帝王的責任,到頭來仍是一場空。
葉氏服毒自盡,生時驕傲走時決然。皇上自知盡了帝王的責任,卻負了昔日諾言,多年心事一朝了,哀痛與愧意壓垮了本就衰弱的身體。
太子體弱,太子妃沈清瑤無所出,江山社稷終是要一個人來擔的。皇上臥于病榻,召見群臣,宣告往事,冊封周硯,群臣皆驚,天下嘩然。
后皇上駕崩,太子殿下周安繼位。
周安登基不久,做了件讓天下人議論紛紛之事——于宗室之中過繼一子。
誰都知,先皇之意,定王周硯便是儲君。如今皇上卻過繼一子,天下人難免隱隱擔心會有兄弟鬩墻之禍。
其實……周安不過是想成全弟弟與裴泱。
當然,他們都知道這太難。
那孩子被抱入皇宮那日,朝中爭論不休。
陶陶四歲時,極其伶俐懂事。
一日,同宮娥內侍嬉戲后,他說想口渴喝羊乳,宮人聽了急忙為他取來。
羊乳鮮醇,剛嘬了一小口,便看見來找沈清瑤的裴泱。他很黏裴泱,于是便小心翼翼捧著瓷碗,要給裴泱喝羊乳。
裴泱知這小家伙疼人,便笑著接過羊乳喝了,又吩咐宮人再端一碗給陶陶。
趁宮人取羊乳的間隙,裴泱抱起陶陶找沈清瑤去了。
在殿內的沈清瑤得知裴泱來了,忙出來瞧,遠遠得就見裴泱抱著陶陶,有說有笑的在逗他。她正欲招手,卻見裴泱腳步猛然一頓,額前有青筋泛起,像是極力隱忍什麼。
她心中疑惑,正想開口,就見裴泱捂住陶陶雙眼,而后側首嘔出一口黑血……
“?!”
沈清瑤大驚失色,跌跌撞撞跑上前接過陶陶,忙要叫御醫,裴泱卻先她一步,對她的心腹丫頭吩咐,“封鎖消息,逃者……誅——”
……
這件事迅速被裴泱壓了下來,沒有驚動任何人,尤其是周硯。
沈清瑤少時游歷,同還不是谷主的虞溪相熟,后又向她引見裴泱,三人成了摯友。此次虞溪來上京探故人,裴泱進宮本是要告知沈清瑤此事。
事發突然,虞溪先施針壓制住了倆人身上的劇毒。擰眉沉思許久后,她從懷里掏出一個白瓷瓶放在裴泱和沈清瑤面前。
她說,這藥是谷中至寶,唯有親傳弟子可得一顆。曾一度被江湖人傳為解百毒的神藥。雖不能真解百毒,但足夠壓制住劇毒,保人無性命之憂,給她騰出時間研制解約。
沈清瑤急忙拿起,要裴泱服下。
虞溪意味深長的看了裴泱一眼,果見她拿著藥起身要給昏迷的陶陶服下。
“不行!”沈清瑤上前拉住她,含淚道:“阿泱,不行的——”
“行的,”裴泱臉色蒼白,笑著安撫她:“阿瑤,我們都這麼喜歡陶陶,你也不忍心見他受苦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