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勢有些重,最后還是驚動了裴相。
……
滿屋的藥味縈繞,裴淮半臥在床上,輕觸了下被包扎好的脖子,似被頸間的藥味沖得難受,微微皺了下眉頭。
“讓阿姐見笑了。”
裴泱未留心他語氣里的疏遠與冷淡,想上前確認一下傷口是否真的包扎好了。
裴淮向后傾身,無言間拒絕。
裴泱的手便這樣停在了半空中。
她沒有尷尬,只是收回關切道:“還疼嗎?”
“謝阿姐,不疼了,比這更重的傷我也是受過的。阿姐忘了?”
“阿姐定不會忘的,畢竟那一劍是你砍的。”
“午午——”
“阿姐,”裴淮抬眸正視她:“請你不要靠近我,也請你不要同我做這些面子功夫。我還恨著你的,亦如——你還恨著我。”
換做以前,裴泱大概不愿再說什麼。
可現在回首,她發覺很多事正是因為當時不愿多說,后來又沒有機會再說。
她輕嘆,“午午,你是我弟弟,哪怕你傷害了父親,我也會永遠愛護你。我一直知曉,我們之間存在很多誤解。以前我想等你再大些,等時機成熟些,你要的東西我都會給你。可惜,很多事情經不起等。”
她的弟弟被穩婆從產房里抱出來時,父親樂呵呵的接過,蹲下來笑著問她,這是你弟弟,你喜歡嗎?
她彼時不到三歲,還抱不動這個皺巴巴的小娃娃,心中卻驚奇又歡喜。
后來這個弟弟老愛哭,她就笑著對父親說,他總是嗚嗚嗚的哭不停,不如就叫他午午吧?父親欣然,還真就給他取小字叫午午。
這個弟弟從會走路起,就跟在她后身面做小尾巴,她以為自己在給尾巴引路,可有天回首,發覺兩人早已背道而馳,漸行漸遠。
裴淮隱在袖中的手緊握至泛白,淡淡道:“阿姐,人們總是習慣將三分真心說得十分滿。你說你愛護我,可我總覺得,你心里對我有所介懷。不知你可還記得,有一年你生辰,我歡歡喜喜為你做了一碗長壽面,恰巧,還是李硯的圣上也做了一碗。其實……其實我當時心里特別希望你能選我那碗……”
他那幾天輾轉反側,總是想不出該送什麼禮物給阿姐。他的阿姐當配得上這世上最珍貴的東西。
后來嬤嬤嬤跟他說,世上最珍貴的便是真心。所以他笨拙的跟嬤嬤學了幾天和面搟面,終于在她生辰那天端出了一碗熱騰騰的長壽面。
可他的阿姐接過時,狀若不小心打翻了那碗面,也打翻了他滿滿的歡喜和期望。
裴泱心中無奈一笑。
看,有些事情,當時不說清,如今說不清,能說清的時候不合時機,想說清的時候不合時宜,等到真的能說清,興許又是時機不是時機、時宜不是時宜。
12、
在沂州待了段時日,她們便啟程了。
阿拂不想這麼快回上京,她以前被裴泱押在學堂,又讀書又習武,已經很久沒有出上京玩了。她想再多看看走走。
裴泱掀開車簾看了眼好天氣,目光落在西北方向:“既如此,我們去西北看看沈小侯爺。”
沈小侯爺在西北。
在西北黃土埋骨。
曾經縱馬上京的沈小侯爺,有誰還記得?就算記得,也只會輕飄飄說一句,啊,就是那個英年早逝的沈小侯爺呀,時人都說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呢。
可裴泱一輩子都記得。
記得他笑著同自己說:“裴泱,我爹說了,人死卵朝天,不死萬萬年。沈小侯爺若此去不歸,也不必傷懷,至少他走在自己想走的路上!”
裴泱帶著人馬不停蹄往西北趕時,路上碰到了沈清林。他從自己老子那要了些兵,也趕著救李硯。
李硯不愧是被李將軍調教出來的,被重重圍困成那樣,還是帶人殺出了一條血路。
他們退守肅城,守著重傷昏迷的李將軍,同主將們安撫軍心民心。
李硯隱約覺得裴泱會來找她,等她真的來了,卻憂喜參半。
他低頭看著軍醫給自己包扎傷口,同裴泱說,“雖不知你為何這般執意要我回去,但眼下我是絕不能走的。”
沈清林架著長腿,抱胸懶懶坐在一旁,言聞笑道:“不回去就不回去,泱泱豈是不知輕重之人。你傷口能飲酒吧?來,我們仨許久未見,喝一杯!”
……
等李硯暈倒在裴泱懷里,沈清林才壞笑著放下酒杯,他揚了揚方才隱在袖口的藥粉,挑挑眉:“一位姑娘給我的,無色無味,他若在路上掙扎,你就多藥暈他幾次。不用擔心,傷不了,也死不了,讓他一路睡回上京都沒事。”
裴泱側首凝著懷里人,猶豫道:“也許……我不該這會帶走他。”
“害,”沈清林替她斟滿酒杯,勸道:“他李硯是厲害,但也沒厲害到西北沒了他便不行了。你且寬心,我可是沈侯爺的兒子,再說,我以前同他一塊軍隊里摸爬滾打,他的用兵習慣我了如指掌。他那幾個兵我也是帶得了的……”
裴泱還是帶著李硯上了馬,臨別時,沈清林打馬來送他們。
他倆說了些話,臨了又習慣道一句來日方長。
將走時,沈清林又喚住了裴泱,語氣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