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有些惆悵,可自己也不明白這難以名狀的惆悵為哪般。
之后漸漸明白了,又沒有機會說。
裴泱是他們五個中最先出師的,太傅似迫不及待一般,推著她入官場。
他自然也要跟去的,可太傅說,他要學的還很多。
后來學得差不多了,李將軍又要把他送去軍營,他不想,他要去找裴泱。
李將軍揉揉他發頂,笑著問道:“裴泱聰明嗎?”
“聰明!”
“裴泱厲害嗎?”
“厲害!”
“所以呀——”李將軍哄道:“你要比她更聰明,更厲害,這樣才能保護她啊。”
一語驚醒夢中人,他想,是啊,只有更厲害,才能與裴泱并肩,才有資格去保護她。
可惜最后,誰保護誰,已然說不清了……
后來發生了很多事,晉懷帝的身子撐不住了。臨走時,秘密召見了太子和李硯。
在那間密室里,李硯第一次知曉了所謂的命運。
他失魂落魄的走出密室,跌跌撞撞的跑去裴府。
而裴泱似乎早就候著他。
他勉強平復心境,“我以前便覺得,陛下待我有些不同,方才……泱泱,我想問——”
“殿下,”裴泱抬眸,神情異常堅定的看著他,“我想,我該喚你殿下了。”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
“是的,殿下。”
“我只問一句,你可曾——”
“殿下,”裴泱打斷他,語氣淡淡沒有起伏:
“裴氏女一旦入官場,便無小家,就算將來有夫家,也只能入贅。”
“你的多次以命相護,也只因我是殿下?”
“是的,殿下。”
“裴泱,我不知人在什麼時候會絕望,可你此舉,真真是讓我絕望極了。”
“常聽人說,裴侍郎是個薄情人,我以為,我終歸是不一樣的。”
薄情人,這是周硯此生,對裴泱說過最狠的話。
8、
王太傅走了。
他這一生無妻無子,唯一的心愿,便是為大齊挑選一位合格的儲君。
他所著之文和萬卷藏書悉數托給裴泱,請她送回沂州,那里有裴氏辦的學堂,專收寒門子弟。
辦完太傅的后事,裴泱決定親自去趟沂州。
周硯沒說什麼,點頭應允了。
阿拂不放心,非要跟著她去。思來想去,裴泱把葉念湘也捎上了。
沂州路遠,舟車勞頓,裴泱向來眠淺食少。阿拂親自下廚,每天變著花樣給她做飯,盼著她多吃一點。
裴泱看著色香味俱全的飯菜,不知想到了什麼,遲遲未動筷。
就在阿拂想要催她時,卻聽她開口:“阿拂,可不可以……為我煮碗面?”
“可以可以,”阿拂邊往廚房跑,邊回頭道:“很快!”
不一會兒,她就端著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面條出來了。
裴泱也沒客氣,招呼她倆坐下吃飯,便徑直動筷了。
葉念湘給阿拂挑了塊排骨,問裴泱:“為何突然想吃面?”
裴泱頓了頓,回憶道:“曾經有個金嬌玉貴的人兒,為了給我煮一碗長壽面,學了幾天的和面搟面。可惜最后那碗面被我故意灑了,導致他傷心了很多年,我一直很后悔,想著當初就算被毒死,也該嘗嘗那碗面。”
阿拂覺得好笑,“你這就夸張了,一碗面而已,就算再難吃,那能就毒死了呢?”
裴泱也笑,“是啊,哪能就毒死了呢?明明看起來那樣美味……”
葉念湘沒接話,她約莫猜出那人是誰。
到沂州那日,裴氏族長帶著眾人親迎。裴泱下車叮囑了幾句,便徑直去了源清堂。
源清堂的學子知裴相要來,早已恭敬候著。
所以裴泱一跨進學堂大門,就見學子們齊齊行禮:“裴相——”
正是春意鬧枝頭的好時節,莘莘學子,當得起一句風華正茂。
裴泱耳畔又響起父親臨終前托給她的心愿:“泱泱,人會成長,世道也會變,將來的某一天,寒門子弟終不被門第束縛,一展心中抱負。正如世俗偏見不再拘著女子,看你們驚艷史冊萬萬年。”
“我來,是受太傅所托,”裴泱說著,對他們鄭重行了作揖禮,朗聲道:“望諸位,莫辜太傅心血。”
學子們眼眶發紅,恭敬回禮,“學生,謝太傅——”
裴泱趁無人注意,偷偷用拇指拭去蓄在眼角的淚珠,而后便負手欲轉身離開。
“裴相——”有人上前一步喚住她。
裴泱止住腳步,頷首示意他說完。
那位學子耳尖紅得發燙,但言語仍沉穩:“其實學生也想謝裴相,若無裴相創源清堂,學生想……大家的路會難走很多。”
裴泱笑笑:“不必謝我。月缺不改光,劍折不改剛。若諸位都能實現心中所想,我替大齊謝過諸位!”
……
裴泱出了源清堂,回住所換了套青色常服,也沒讓人跟著,自己打馬出門了。阿拂自然是會跟著她的。
走到長街上時,裴泱勒馬回首喚她:“既然要跟著,便替我買些東西,我要去見一位故人,一位已故的故人。”
阿拂會意,忙翻身下馬去鋪子里買去了。
之后她便打馬跟著裴泱,七拐八拐到了處出風景極好的地方。
裴氏墓地,風水寶地。
阿拂沒來過,以為裴泱要去祭奠她的父親。誰知裴泱又七拐八拐,到了處更幽靜的地方。那臥著座墳墓,碑上書:姑娘影華之墓。
她隱約聽說過這個名字,但從未見過。
裴泱挽起袖子要拔墳上青草,阿拂見狀,忙搶先一步。
裴泱不同她爭,伸手拂去了碑上塵土,將祭品在碑前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