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冷哼一聲,對身邊的侍女吩咐了一句。再回過頭,對上林瑾時,刻意放柔了聲音。「林大人放心,本宮已讓嬤嬤去請了御醫來。」
林瑾垂眸:「不必,公主請回吧。」
「林大人為何如此執著?」
順著他的視線,公主看到了他手邊的畫像。
她嘆了口氣,語氣惋惜:「遠水解不了近渴,林大人這又是何苦呢?」
公主慢慢走近,仔細端詳著林瑾的臉:「不過也沒關系。哪怕林大人心思不在本宮身上,就沖著林大人這張臉,本宮也樂意。」
她繼續蠱惑道:「就算本宮管不了前朝的事,但讓林大人在獄中過得舒服些,不被那些人磋磨,本宮還是能辦到的……」
林瑾不為所動,費力直起了身子,下逐客令: 「公主請回吧,臣相信,陛下必會還臣一個公道。」
「當真是榆木腦袋!」
聞言,公主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待到獄門又被「哐當」一聲關上,落了鎖。
林瑾這才以拳抵唇,猛咳起來。
咳嗽聲一陣高過一陣,讓他難直再起腰來……
34.
林瑾被關已經兩日了。
我在府里急得團團轉,卻偏偏出也出不去。
阿華使法子買通了圍在府外的官兵。
我當即命丫鬟穿上綾羅綢緞,假裝是我。
自己則打扮成每日出府采辦蔬菜瓜果的仆婦,想要出府替夫君周旋一二。
嫁妝盒子里的銀錢如流水般花了出去,可卻依舊尋不到人肯替我夫君求情。
無法,我只能將剩下的銀錢全送去詔獄,想要打探關于林瑾的消息。
誰料派去的人卻帶回一件血衣。
那血衣的衣領上,正是我親手為林瑾繡上的蘭草。
我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
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這個夢從我和林瑾初次見面開始,一直到他那日決絕地轉身離府……
夢里,我看到了林瑾咬牙在獄中受刑的模樣。
他渾身是血,眼睛卻依舊清亮。
看到站在一旁的我,沒有大聲呼救,反而嘆了口氣:「子衿,若我撐不過去,你莫要執著為我守著。林府清貧,若遇良人,你……」
我撲上去,捂住他的嘴:「不!我不!」
我滿臉是淚,緊緊地抱住他,執拗道:「子衿等著夫君回來,若夫君不回來,子衿便一直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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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淚水早已打濕枕巾。
我攥緊手指,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可又忍不住想,若他果真沒撐過去。
我……我……
35.
林瑾覺得,上頭終究是眷顧他的。
在他頭腦被酷刑折磨地越發昏惑,已經快辨別不清白天和黑夜時,他終于等到了圣旨……
那群曾對他兇神惡煞的獄卒,恭敬地為他奉上干凈的衣袍,賠著笑臉,將他抬去面圣。
衣袍之外,他依舊像從前那樣體體面面,可衣袍之下,卻是血肉模糊。
只是這些傷卻不足為君主道也。
否則便是在埋怨君主曾經的錯誤決斷。
林瑾只能換條路子,竭盡所能地為自己爭取些。
于是當圣上握著他的手,說「林愛卿受苦,朕痛心不已」時。
林瑾垂眸,故作恭順。
實則是在等皇帝的下一句話。
果然。
「林愛卿若有何心愿,朕必會盡力滿足。」
等到了自己想要的。
林瑾淡笑著叩首:「臣別無所愿,只愿能歸隱田間,與妻舉案齊眉,恬淡一生……」
他已經想好了。
若陛下同意他歸隱,他便獨善其身,帶著子衿逍遙于廟堂之外,從此再不回京。
若不同意……他便只能再勉力同那些人斗一斗,不求能當名垂青史的忠臣,只求對得起老師曾經的教誨……
當圣上聲淚俱下地挽留他,甚至保證今后會約束公主的言行后。
林瑾知道,帶著子衿去過閑散日子的可能被撲滅了。
罷了,那他便努力活久一些,等到年邁后致仕了,再與她歸于舊土。
從此十指緊扣,再不相離……
番外
林瑾出獄時,并未告訴自己的妻,反而叫來了自己的好友方嚴,鄭重道謝。
「此次還要多謝方兄,若無方兄在外替瑾周旋取證,瑾只怕是兇多吉少……」
「子瑜不必見外。」
方嚴沖虛靠在馬車上的他擺擺手,隨即面露遲疑:「只是……子瑜為何不先回府?我看這段日子弟妹已經快急瘋了。」
「這……」
林瑾原本是想著把身上的傷養得七七八八再回去,免得她跟著傷心操勞。
但聽到這話又不免躊躇。
就在他猶豫之際,忽然聽人大聲喚他的名字。
「林瑾!」
說著,那人擠開擋在車門前的方嚴,一把掀開馬車簾子,眼眶濕潤地質問他:「既出來了,又為何不歸家?」
林瑾一時間默然。
她咬牙切齒:「是不是對我這個夫人不滿,想要在外納妾?」
林瑾急忙搖頭,正要否認。
她卻忽然道:「我答應。」
林瑾愕然。
她自顧自地說了下去:「納妾可以,但要納世家貴女,出身好的。」「若她們不愿當妾,平妻也可。」
林瑾頓時蹙眉,正要開口阻止。
她卻又失了神般地喃喃道:「總之,一定要納有權勢的女子,不要像我一樣,什麼都做不了……」
見她無力地倚在車門上,無端顯出幾分失魂落魄之感,林瑾敏銳地感覺到了不對:「夫人何出此言?」
她別過頭,不肯與他對視,聲音哽咽:「我怕你再……我卻只能枯坐在家中,幫不上忙……」
看著她蒼白的唇,憔悴的臉,林瑾知曉她這些日子只怕是沒少為他神傷。
嘆息一聲,將她攬入懷中:「不會了,瑾發誓,今后謹言慎行,再不讓夫人為我擔憂。」
懷中的人抽噎著:「好,我信你,不準說話不算話……」
林瑾正欲點頭,卻不小心扯到了傷口,悶哼一聲。
子衿緊張地抬起頭,嚇得面無血色:「夫君,你怎麼了?」
她放下馬車車簾,不顧他阻攔,扯開他的衣襟。
看到他身上交錯縱橫地傷口,淚珠子啪嗒啪嗒地往下落,再說不出一句話。
「不過是些皮肉傷,不嚴重。」
他忍痛握住她的手,故作詼諧:「瑾的傷,要勞煩夫人費心了。」
她雖不信,卻還是連道三聲「好」。
催促他快些回府,請大夫來醫治。
林瑾與站在馬車外望風的方嚴打了個招呼。
馬車終于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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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未回府,馬蹄踏在青磚上的聲音讓林瑾感到無比熟悉。
身邊的人操勞數日,如今見他平安歸來,終于卸了心神,在搖晃的馬車上靠著車壁,竟漸漸闔上眼,睡著了。
因身上有傷,林瑾動作遲緩著脫下外衣,屏著呼吸,為她披在身上。
見她靠在晃動的車壁上,不時磕到腦袋。
便又試探著,緩緩扶著她的腦袋,靠在他肩上。
看著她恬靜的睡顏,林瑾心中久違地感到平靜和滿足。
朝堂上的刀光劍影,短暫地被他摒棄在腦海之外。
此刻,耳邊只有她清淺的呼吸。
林瑾一頓,緩緩低下頭,吻了吻她的額頭。
此生再無其他心愿,只盼望能與她長相廝守,一生一世一雙人……
(完)
來源:知乎 作者:拾月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