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狗,我爸也哽咽了起來。
他摸著我頭頂,聲音喑啞得厲害,「我們搜集證據,剩下的交給爸爸。」
「而且,一定會有報應的,爸爸一直是堅定的無神論者,但我也相信,這世上一個人無論做好做壞,都有因果報應。」
「你只管讓自己變優秀,她們什麼時候有報應,那是老天爺的事。」
我盯著地上的那疊錢。
錢幣落在地上,染了許多腥臭的地溝油。
「這錢還要嗎?」
「要。」
我爸彎下身,一張一張撿起,「但這錢太臟,捐了吧。」
「好。」
那天,我們撿起了地上的錢,然后,我爸脫下外套,包住了地上的狗狗。
我們安葬了西紅柿。
把它葬在了老家它最喜歡的那棵樹下。
挖坑時,程翊匆匆趕來。
發生那些事時,他正被程阿姨安排著去跟談一場商業合作。
「薇薇……」
18
他緩步走來,叫我名字時,聲音顫抖得厲害。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程姣她,她能做出這種事,我……」
向來冷靜的程翊,也第一次慌了神。
尤其,是在我跟他對視的那一刻。
我們四目相對,可是,我卻從他眼底看見了害怕。
那一刻,我前所未有的疲倦。
西紅柿是我媽留給我唯一的,遺物。
或許不該說是遺物,它是我媽離開這個人世前,留給我和爸爸的一位家人。
程姣哪怕是弄丟了它,我都尚還能勉強冷靜。
我可以安慰自己,它那麼聰明可愛,一定會被好心人撿回家,悉心照顧。
可是。
它血淋淋地縮成一團,就那麼毫無防備地出現在我眼前。
我沒辦法原諒。
哪怕,這事和程翊無關。
可我也覺著我爸說得對,程翊永遠沒有辦法徹底脫離他的家庭,因為那是生養他的親生父母。
我繼續和他耗下去,對彼此都是折磨。
程翊楞在原地很久,然后走過來看我。
我爸在一旁抽了一根煙,然后嘆了一聲,轉身走了。
他把空間留給我們交流,我明白,他是不想逼我,讓我自己來做決定。
良久的沉默。
我再抬頭,才發現程翊已經紅了眼。
胸口有著一瞬間的疼,可痛意散去,我還是輕聲開口。
「程翊,咱們,分手吧。」
程翊沒有說話。
他仍舊用那雙紅了的眼看我,靜靜地,沉默地。
良久。
他啞著嗓子開口,「好。」
他說,「在剛剛看見你的時候,我就猜到了。」
他很聰明,也很細心。
其實,程翊是我有限的人生中,見過最優秀的男孩子。
沒有之一。
可是,我們努力過了,真的努力過了,卻還是沒能戰勝世俗的牽絆,還是被他們家生生拆散。
又是一陣沉默。
最后,是程翊開口,他小心翼翼地問我,「能最后抱你一下嗎?」
我沒有抬頭,而是低頭看了一眼剛被放入土坑里的狗狗。
「先埋了它吧。」
「好。」
程翊和我一同埋葬了西紅柿。
他小心翼翼地看著我,那個曾站在臺上,面對數千師生依舊從容的男孩子,此刻卻悄悄攥著衣角,因為過于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
那一刻,我忽然就有點釋懷了。
我知道一切都和程翊沒有關系,我也沒有怪他,只是,我是真的不打算再和他在一起了。
我朝他張開手,「最后抱一下吧。」
程翊身子一僵,然后點點頭。
平日如一汪清泉的眼底,此刻滿是苦澀。
我們輕輕擁抱,和剛在一起時那樣。
分開時,他說:「對不起」。
我說:「祝你幸福。」
19
小巷偏僻,為了搜集證據,我和我爸費了不少力氣。
幸好,我爸曾經專業出身,憑著一些蛛絲馬跡,幾經輾轉,還是找到了程姣騙走狗并虐殺狗狗的證據。
我爸把證據交給了過去的同事,程姣也很快被警局叫去傳話。
我滿心期待著,等著看程姣得到她應有的懲罰,等著為那個長眠樹下的小小靈魂申冤。
可是——
程姣再次讓我明白了,這個世界的世俗一面。
程姣平安無事。
即便我爸將她虐殺狗狗的證據上交,她依舊平安無事地從警局出來了。
甚至,連象征性的拘留都沒有。
那天,我站在警局門外,看著程姣完好無損地從警局出來。
她腳步輕快,口中哼著歌,拿著鑰匙上了她價值不菲的跑車,疾馳而去。
我們這麼多天來的努力,竟沒有對她造成一丁點影響。
頭頂明明是艷陽高照,可寒意卻從指尖一點點蔓延。
直至全身。
我僵著身子,雙腿猶如灌鉛,身旁站著同樣沉默的我爸。
良久,他拍拍我肩頭。
「會有報應的。」
「一定會。」
……
不知是這世上真有報應一說,還是一切都只是巧合。
程姣出事了,就在當晚。
我是事后聽程翊的一個朋友說的。
從警局出來,當晚,程姣和董園為了慶祝,去了本市的一家酒吧,喝酒到深夜。
這家酒吧是出了名的亂。
兩人喝了很多酒,期間有混混過去搭訕程姣,結果被這位大小姐指著鼻子罵了一通,又扇了一耳光。
結果,對方惱羞成怒,同行幾人把程姣跟董園強行帶上了酒吧二樓。
后面的事,程翊的朋友沒有細說,只是說了一句對方五六個男人。
聽說挺慘的。
聽聞這事時,我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