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枚通天犀是祖上傳下來的，據說是數百年前一位先祖留下來的。當年那位先祖就是以這枚通天犀為令，求得江神顯靈，止住了崇州城里的水難。”

陸家祖上便是治水世家，出了個蜀郡太守陸海。

蜀地地勢低平，江河縱橫，年年爆發水難。陸海任太守以后，開鑿灘險，疏通航道，興修水渠，將蜀地的水道治理得井井有條。

陸海死后因治水有功，深受百姓愛戴，百姓們便在蜀地給他立了神祠曰崇德廟，供后人敬仰供奉。

此后陸家便成了蜀地有名的治水世家，陸氏后人也在蜀地一代代繁衍扎根。

那年汶井江爆發水患，有水獸興風作浪，水淹兩岸，百姓流離失所，不知死傷多少。

當時的陸家家主被卷入江中失了性命，是家主之妹陸南亭尋來通天犀角，求得江神顯靈，而后水獸被降服，汶井江此后風平浪靜了數百年，再也不曾起過水難。

到了陸承秀這一代，陸家已經漸漸沒落了，民望也寥寥無幾。

因前任陸氏家主沒留下兒孫，只有一個女兒。為了重振陸家先祖的威望，陸承秀逼不得已之下，自小便女扮男裝，承繼了家主的身份。

“新來的太守本就是個無能的，今年汶井江又鬧了水災，他不滿民眾日日到崇德廟拜祭，損了他的威勢，便命我領著族人到廟前行大祭，若是不能平息水難，便是我陸家無能。”

陸承秀說完便跪倒在地連連磕頭，“兩位大人既然能將我從那江水中救出來，想必是有本事的。求求大人，救救崇州城的百姓，救救陸家族人……”

她心中懷著無盡悲痛，重重往地上磕去，沒幾下額上就一片淋漓鮮血。

阿姚有些不忍，連忙托住了她的肩膀將她扶了起來，望著柏久哀求道，“先生……”

“陸南亭啊……”

柏久眼神有些飄忽，似是想起了什麼。

他抬了抬手，示意阿姚莫慌，隨即將那枚通天犀收入懷中，望著陸承秀溫聲道，“也是巧了，這枚通天犀的主人，我正好認識。”

3

汶井江數十里之外，青城山巍峨立著。

三十六峰，諸峰環繞，狀如城廓。七十二洞，丹巖溝谷，草木蔥蘢。

細雪冰霜點地的天里，柏久與阿姚站在山頂一片空地上。空地的另一端，幾叢藤蔓相隔，一座墳頭孤孤單單立著，也不知里頭葬著誰。

那山峰正對著汶井江，墳丘涌起，江水一覽無余。

“先生，這青城山既被稱為神仙都會之府，是不是有很多神仙？”阿姚滿眼好奇，東看西看的。

“神仙沒有幾個，貪杯的青牛倒是有一頭。”

柏久說完不知從哪兒踅摸出一根釣竿，竿上細線末端系著個沉甸甸的竹筒。

這竹筒里盛著的是青城山下有名的郫筒酒，方才進山之前他特地讓阿姚去路旁的酒肆里買的。

指風一動，“竹筒”砰的一聲裂開，竹筒里的酒水傾瀉而出，酒香四溢。

而阿姚則老老實實蹲在一旁燒火煨肉，這肉喚作柳葉鲊，是崇州城里有名的路菜。

先是把滾水焯過的肉皮與去了筋膜的精肉一起切成薄片，灑上炒鹽和米粉，再添些研碎了的官桂蒔蘿一起拌勻了，用箬葉和柳條包成四兩重的小餅。

冬日要吃時只需放在灰火里煨上一炷香的時間，片成柳葉薄片澆上些蒜汁，丟幾片地里隨手薅的野薄荷一拌，就變成了油汁四溢香噴噴一碗肉脯。

清香悠長,嫩而不爛，是外出趕路之人隨身必備之物。

被地上枯枝燃起的火苗烘得暖洋洋的，那郫筒酒又有些烈，阿姚有些不勝酒力，頃刻間就被熏得面上一片紅暈，昏昏欲睡。

突然她覺著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就看見黃土里涌出了一個土包。

那土包在地里跟著釣竿從東到西，又從南到北，鉆來鉆去，快要碰到那墳墓時，終是沒了性子，一團青得發黑的東西破土而出，只在半空晃了個虛影，落在地上時已然化作一個粗布短褐的俊秀男子。

看著倒是年輕得很，眉深目俊，輪廓利落。

男子一頭長發被一枚銀環束著，濕淋淋垂下來的，他舔了舔面上滑落至唇間的酒水，沖著柏久埋怨道，“你是閑得慌還是撐得慌，到我這青城山來消遣我作甚？”

柏久抬了抬手中的釣竿，笑得好不痛快，“昔日有姜子牙渭水直鉤垂釣文王，今兒有我柏久青城山美酒釣青牛精，夔離啊，好久不見！”

喚作夔離的男子甩了甩頭發，一手抄起箬葉里片好的柳葉鲊，一手拎著半筒郫筒酒，一躍跳到旁邊松樹上半躺著，翹著二郎腿嘁道。

“你改了名，性子倒是半點沒變，還是那般睚眥必報。不就是當年偷喝了你的酒嗎，至于嫉恨這麼多年，老子堂堂上古瑞獸到你這兒竟成青牛精了。”

柏久似是有些無可奈何，“當年你為情所困，跑到我那兒將我府中藏著的數百壇碧琳腴都給喝光了，醉醺醺的一頭扎進荷花池子里泡了半個月，那結出來用來入藥的七星蓮子都是撲鼻酒香，你說我該不該記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