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色正好,涼風習習,七八顆星子零落在天邊,的確是釣魚的好時機,豐隆云君也顧不得深思為何柏久單單要此刻去釣魚,因為他發現,阿姚已經不知何時騎到墻上去了。
而他的眼前,有什麼在閃動。
后來的事,豐隆云君就已經不太記得了。
他只記得,他看見一排白衣服的小人兒手牽著手在他跟前跳舞,可他怎麼撲都撲不到。他們朝著他做鬼臉,齜牙咧嘴的,他擼起袖子從墻角追到屋頂,又從屋頂追到天井里。
追累了,他就和白色小人兒一起肩并肩躺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看著月亮倏地化作圓盤落到了他的跟前。
他看著阿姚蹦蹦跳跳爬上了院墻,走過來,走過去,嘴里嚷嚷著,“月亮,別跑!”
5
柏久回來的時候,已是天明,就見著后院凌亂一團。杯盞碎了一地,松樹被連根拔起,紙人們抱在一起,縮在墻角瑟瑟發抖,驚恐萬分。
而阿姚,正在和豐隆云君打架。實則阿姚以怪力將豐隆云君鉗制在膝下,一頓亂捶,將他壓著單方面暴打,嘴里還含混著,“別搶我的月亮!”
錦羿醉眼朦朧,在一旁拍掌,驚嘆道,“妙啊,仙人也會打架!”,“咦,仙人怎麼還打輸了?”說完就醉倒了,從椅子上滑落下來,呼呼大睡。
柏久倒也不驚訝,慢條斯理地泡了一壺茶,就著清明月色,欣賞了一番阿姚的英勇身姿和云君的抱頭鼠竄,見二人都有些脫力,算了算時間,這才施法令兩人昏睡過去,將阿姚抱回了房。
次日,豐隆云君在臺階上鼻青臉腫醒來,只覺著渾身酸痛。
太平世道里當了好些年的神仙,已經忘了什麼叫痛了。他踅摸出銅鏡一看,就愣住了,不敢置信地回頭,“這難道就是老君說的,血光之災?”
“是吧,我從未誆騙于你。”柏久語氣真摯。
阿姚自覺犯了錯,低眉垂目溜去廚房了。不多時,就聽得一聲慘叫,她驚慌萬分跑了回來,“先生,不好了,我失去味覺了!什麼味道都嘗不出來了!”
油鹽醬醋茶,擺了一桌,酸甜苦辣咸往嘴里過了一遭,可無論吃什麼都如同喝水,半點滋味也無。
與阿姚失去味覺不同,豐隆云君失去了所有法力,變得與常人無異。他看著一身清爽的柏久,咬牙切齒,“你是不是早就知曉這雁來蕈有毒,這才特地借著釣魚避了出去!”
“非也非也,我只是信老君說的,你近來有血光之災,避避總是好的。”柏久笑得親切,一臉誠懇。
待日頭西落時,醉得不省人事的錦羿睡飽了醒來,這才發現自己又被五花大綁,阿姚和豐隆云君圍在一旁盯著他看,看得他只覺著脖子涼颼颼的。
“你可知道,你種的雁來蕈有毒!不光令人做些光怪陸離的亂夢,還留下了隱患!”
“不會啊,我吃了好些年了啊。再說了,昨晚我不是也和你們一起吃的嗎?”錦羿滿臉委屈。
好端端的一場山鮮盛宴,居然成了試毒宴,幾人想來想去,都想不清楚根源在哪兒。
唯有柏久想起那日眉山老君的讖語,倒也不慌張,思忖片刻之后道,“我倒是知道這世間有一個人知世間百味,或許能解這毒。”
阿姚不禁精神振奮起來,“誰?”
“易牙。”
“先生,易牙老前輩不是已經死了嗎?”
自打阿姚到了這歸來居后,柏久尋了許多食譜與她,集齊了人間各個朝代各大派系的薈萃之作,林林總總數十本。她清清楚楚記得,其中一本就是《易牙遺意》,乃后人托烹飪始祖易牙的名而作的仿古食經。
“易牙雖然已經逝去數百年了,可因為極擅烹飪之術,被東王公收攬了去。”
6
東王公住在缽山,他雖是個不掌實權的神仙,卻因地位尊貴,日日無所事事,帶著他的山閑云野鶴般到處飄,四處搜羅些食材滿足自己的饕餮之欲。
是以行蹤不定,他若是不主動尋你,你尋不到他的蹤跡。
柏久費了好些功夫才傳信給了東王公,要借易牙幾日。東王公雖然有些不舍,卻也極其爽快,說他恰好要去泰山赴宴,順道將易牙送過來,歸來途中路過浣溪鎮再來接他就好。
季夏之月,日在柳星。
宜乘黃龍,豎黃旗,戴圓履方。
夜半無人時,空中飄過一陣粟米的清香,四條黃龍從云霧中騰空穿梭,迎風招展的黃色旗幟身后,隱約見著一座圓圓的山懸著,好似一口圓缽被云霧托行。
山中氣象瑰麗,祥瑞萬千,鳥獸歡鳴,處處透著皇族貴氣。
黃衣童子著方履從云梯上將易牙送了下來,恭恭敬敬與柏久行禮,“柏久仙君安好,我家主人說將易牙先生借給您三日,三日后,我會來接他。”
易牙是個精瘦的老頭,樂呵呵的,一身青麻布衣,背上背著一個碩大的行囊。
“不知仙君召喚小老兒所謂何事,有小老兒能幫上忙的您盡管說!”
知曉緣由后,易牙思忖片刻,又湊到那雁來蕈跟前,細細觀察了片刻后,笑道,“這雁來蕈的確是難得的奇珍,不過毒性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