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錦羿從懷中小心翼翼掏出一個灰色布包來,展開來看,里頭散著好些絲絲縷縷的東西,如同白色棉線樣,長短不一,也不知是什麼。
“這是菌絲,也就是雁來蕈的種子。”錦羿解釋道,“我向來都是從松林附近松針茅草覆蓋住的地方尋這菌子,有次無意間發現被砍過的松樹上居然也結出了雁來蕈。這才發現,只要采得這白色的菌絲,以靈力催發,便可不論時節,吃到這美味的雁來蕈!”
阿姚半信半疑,將那布包接了過來,急忙詢問錦羿這催生方法。
錦羿搖頭晃腦,“首先需要尋一棵上好的松樹,最好是枝丫粗大,根節遒勁的,便于落種。走吧,咱們得先去山里一趟。”說完擼了擼袖子,話音剛落,就見阿姚噔噔噔跑了出去。
“你等著!”
“仙君,她這是……”
柏久但笑不語,慢悠悠啜了一口茶。
不多時,聽得門口傳來窸窸窣窣的拖動聲音,就見阿姚毫不費力地拖著一棵巨大松樹進了后院,往地上一摔,震起的灰塵撲了人一身。
“姑娘好大的力氣!”錦羿干笑著,往后退了幾步,再看阿姚時,眼里添了幾分畏懼。
阿姚左右看了看,從廚房里尋了把廢棄的鏟子,墻角一鏟子下去,嚯,一個坑就挖好了。將樹提起來往里一丟,填了土,再踩了踩,松樹巋然不動,松枝也依舊青翠欲滴,和諧得好像原本就長在這兒一般。
一套動作下來,行云流水,阿姚依舊神采奕奕,看向錦羿,“然后呢?”
錦羿看了看阿姚細小的胳膊,再看了看自己粗壯的小臂,咽了咽口水,連忙主動請纓,用斧子往樹上結了疤節處鑿了幾處缺口,露出微黃參差的內里,往上撒上菌絲,填入松花粉,再撒上一把松枝,覆上一張薄薄的紙。
“天兒這樣熱,每日用樹枝蘸些清晨露水,細細撒在這紙上,再注入些靈力就好了。”
錦羿忙完之后,看著兩尊大神頗為滿意的樣子,暗暗吐了口氣,自己的小命應該暫且是留住了,只得暗自祈求上天保佑,盼望著這百試不靈的法子別出什麼岔子。
4
阿姚對這種雁來蕈的法子極為有興致,一日看三回,日日眼巴巴地盯著那灑了菌絲的地方看。
可惜松枝之上有薄紙,紙上又沁了松脂,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什麼也不出來,只得耐心等待,時不時目光深深看一眼錦羿。
引路紙人倒是看熱鬧不嫌事大,閑來無事將自己晾在井口,手牽手嘰嘰喳喳跳起了舞,“哎呀呀,哎呀呀,要燉雞湯啦,要燉雞湯啦!”
嚇得膽小的野雞精愈發勤快,將歸來居所有的雜活都包攬了下來,每天跑得腿都快斷了還得強作笑顏,夜里抱著膝蓋蹲在床角默默垂淚。捶胸頓足,只恨當日哪里不去,偏偏飛進了歸來居。
日子就這樣,很快就過了半個月。
皓月當空,寧靜的夜里,白日里的熱氣散了些。
阿姚先是用竹片輕輕撬開覆在上頭的松脂,掀開薄紙,一股奇異的香味已經漫了開來。
待將松枝扒拉開之后,底下一朵朵圓圓的雁來蕈已經撐開了黃褐色小傘,肌理如玉,柔嫩豐腴。挨挨擠擠碰作一團,于清晨陽光照耀下搖搖晃晃,宣告它的長成。
阿姚心急,用手去采,手剛觸碰到一朵雁來蕈,一片失去光澤的綠意已經順著邊緣悄然蔓延開來。
“小心!”錦羿來不及阻止,只能眼睜睜見著那一朵雁來蕈失去了朝氣,變得萎靡。
他有些心疼,“阿姚姑娘你小心些,這雁來蕈長在松樹下,吸食松樹靈氣,嬌氣得很,萬萬不可用溫熱的手去觸碰,也不可用一般的刀,得用骨刀采了放到木盆中。”
不愧是天地奇珍,處處透著不同尋常之處。
在一雙雙熱切眼神的注視中,當夜,阿姚便用這雁來蕈做了一桌菌子宴,以豬牛魚鴨相佐,煎炒烹炸。
錦羿在灶前捧著一小搓野燕毛,嚶嚶悲切,“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上桌的時候卻比誰都跑得快,原因無他,豐隆云君早已聞訊而來,端坐在桌前候著了。
一桌菜色中,最令人驚艷的,是碧綠的荷葉盞中盛著的菌子湯。
野燕用文火和老姜吊足了火候,濾去肉骨渣滓,取清湯留用。
極嫩的豆腐點以火腿汁,小銅瓢舀入鮮汁鍋內,快起鍋時撒入捻碎的香椿干,金鉤,蛼螯,骨刀切成薄片的雁來蕈,再撒上一把蔥花。
澄凈湛亮的湯水里,瑩白剔透,黃綠可愛。
冬日臘藏與春日生鮮,山珍與海錯,有燕歸來,有蕈初生,天時水美薈萃至一起,松香與特屬于菌子的鮮香一纏繞,濃郁芳香竄入喉間,清爽滑潤絲毫不見油膩。
夏日郁結在胸臆間的煩悶被這一碗湯水消融至無痕,再蘸上一口濃油熬制的菌子醬,便覺著人生圓滿,飄飄欲仙了。
幾人吃得興起,忽然豐隆云君疑惑道,“柏久去哪兒了?”
錦羿抱著自己隨身帶著的松花酒,喝得口齒不清,“噢,仙君說他釣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