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姚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別磨蹭了,你娘在等你呢!謝茹云是假的,你現在看到的都是假的,是你因看書入了迷,做了個夢。”
“是,做夢嗎……這麼說,茹云姑娘也是假的……”隨著劉小果的不敢置信地呢喃,風沙漸起,天邊落日忽的開始坍塌,眼前的世界一寸寸開始支離破碎,綿延至跟前。
阿姚一只手牽住柏久的衣袖,另一只手緊緊拽住了劉小果,巨大的呼嘯聲中,依稀聽得劉小果在大喊。
“不,我不信,我能進來,那我是不是也能把茹云姑娘帶出去……”
陷入一片黑暗之前,阿姚看見劉小果往前一撲,她只來得及握住一角衣袖。
6
天色漸曉,晨光熹微。
劉小果從床上悠悠醒來,睜開了眼睛。昏睡了幾天,腦子有些渾渾噩噩的,只覺著饑腸轆轆。
他轉頭先看到阿姚,像是想起了什麼,“阿姚姑娘,真奇怪,我好像夢見了你們,還夢見了茹云姑娘……”
阿姚沒有說話,朝他一笑,隨即朝一邊努了努嘴。
劉小果抬眼望去,這才發現床邊還站著一人,披著甲胄,身形消瘦,臉上灰塵和鮮血交織著,看不清眉眼,手里仍握著一柄長矛。
“茹,茹云姑娘?”劉小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你能把我的手先松開嗎?”早在劉小果還在昏睡時,阿姚就與她解釋清楚了現狀。此刻喚作謝茹云的女子依舊神情恍惚,縮著身子躲在床角,唯有一只手搭在床邊,被男子緊緊握著。
劉小果這才發現,手中軟軟的,似乎有什麼不對勁。仔細一看,他還緊緊拽著人家的手。
這雙手纖纖細細,明顯是女子的手。
女子的手?待反應過來之后,他急慌慌連忙松開了手。
他忽的想起了什麼,一下子從床上蹦了起來,欣喜若狂道,“茹云姑娘?你是茹云姑娘?”
許是多日未進米食,聲音有些嘶啞,可語氣中的欣喜之情顯而易見。
面對陌生男子的熱情,謝茹云也有些呆愣,不知所措道,“我是。”
兩人相望時,阿姚在一旁看得熱鬧,偷偷拽了拽柏久的衣袖,“先生,這是不是就是你常常說的‘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呵,癡人啊……”
劉小果被劉老娘抹了一身鼻涕眼淚,留在家中養身子,謝茹云跟著阿姚回了歸來居。
她初次踏足這陌生的世界,看著這一草一木,面上滿是驚惶。畢竟,她所知道的,是她萬萬不敢相信的。
她,竟然只是書中的人物,她的一舉一動、一喜一嗔早已被人安排好了。
她的身世是假的,她的苦難是假的,她的傷痕是假的,甚至連她自己,都是假的。而更離奇的是,她居然因為一個陌生男子的夢,從他夢中走了出來,到了現實世界?
她在床上擁著被子,縮在屋子里躲了好幾天,始終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待迷惘踟躕了幾天后,阿姚的一句話令她頭上終日籠著的烏云撕了一條裂縫,仿若云縫中見到了霞光,“茹云姐姐,你就是你,既然來了,那便安心就是,就當是重活了一世。”
她的心忽的一顫,又聽得日日在她門外盤桓的劉小果急急說道,“對啊,對啊,你就當是誤入了桃花源的漁人,到此間領略一番不一樣的人生啊!”
劉小果正說得口干舌燥,忽的,門開了,謝茹云素著一張臉,輕輕問道,“你方才說的,桃花源的漁人,是誰?”
劉小果大喜,與她說了五柳先生筆下那個故事。
武陵漁人誤入桃林深處,卻誤入了一個不知人間世事的村落。村民們怡然自得,不知今夕何夕。
她此刻,與那武陵人恰是一樣,從她習以為常的人世間,誤入另一處人間。
真的何妨,假的又何妨,活了十六年,她謝茹云依舊是謝茹云,不是張三李四王麻子。重活這一世,看看這世界又何妨。
很快,歸來居的客人們便發現店里多了個文靜沉穩的姑娘,時時刻刻站得筆直的,瘦小卻不纖弱。
她與鎮子里的姑娘不太一樣,身著一身利落的短打,頭發被木釵束了起來,笑起來眉目清澈,顯得尤為干凈利落。只是無人處,眉心有些微蹙,藏著說不清的憂愁。
姑娘招待客人落落大方,洗衣打水,端盤上菜,一看就是做慣了的。
“喲,阿姚,你又從哪兒拐了個小姑娘啊,莫不是又是沖你家先生來的?”相熟的食客擠眉弄眼打趣道。
姑娘也不惱,笑了笑,抬手便將醉酒鬧事的客人一把扛起,丟到門外去了。動作行云流水,頗有些行伍間的雷厲風行。
眾人正在咋舌間,就看到劉小果卻不知從哪兒擠了上來,好一頓橫眉豎臉,“你胡說什麼,茹云姑娘才不是這樣的人!好好說話便是,別侮了姑娘清譽!”
謝茹云轉頭看向劉小果,一時怔怔的,手腳也有些局促起來。沒有出聲,卻是低下了頭,只見耳畔微紅。
7
“茹云姑娘,這個太重了,我來搬!”
“茹云姑娘,哎呀呀,這地上有水,你小心一點!”
……
“哎,劉小果,你日日不去私塾,你家夫子不拿戒尺打你嗎?”見他滿屋子竄來竄去的,阿姚也納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