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宋】歐陽修《玉樓春》
楔子
謝茹云女扮男裝替幼弟從軍,班師回朝的路上才發現,自己多年竟是認賊作父。
恍惚間居然一腳踏空,闖入了歸來居。
1
姓劉的書生揣著本破書鬼鬼祟祟晃進門的時候,阿姚正舉著把半尺長的木劍揮得虎虎生威。
步伐是凌亂的,眼睛是炯炯有神的,手里的動作是七零八落的。
剛進門就瞅著一黑臉姑娘怒目金剛單腿持劍,書生一個趔趄,左腳便絆住了右腳。只聽得“啪嗒”一聲響,書生在門檻上摔了個狗啃泥,懷里的書也跌了出去。
被他一嚇,阿姚的木劍也歪了,一劍劈在了酒柜上。還剩了半壇子的玉浮梁“砰”的一聲碎了,朝門口淌了過去,眨眼便將書頁浸濕。
書生“哎喲哎喲”叫喚著起身,疼得齜牙咧嘴的,連忙把書撿了起來,皺起了眉頭,“啊呀呀,這可是我好不容易從友人那兒借來的……”心疼之余,又有些埋怨,“阿姚姑娘,你好端端的嚇人作甚!”
那廂阿姚瞅著地上淌著的酒,本就不白的臉更黑了。
前幾日阿姚從河邊曬太陽的老龜那兒聽了好些江湖故事,縱馬江湖,快意恩仇。她心生向往,練廢了好多把鐵劍以后,央著柏久給她弄把好劍。
柏久拗不過,從泰山府君那兒討了截丹木來,化了把怎麼砍也砍不斷的木劍,讓她后院練著玩兒。只說待她把這木劍練好了,就給她一把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神兵利器。
被他這麼一說,阿姚更心動了,走到哪兒都不忘拎著她的劍,今日一時興起在大堂里舞了起來,沒曾想碰到個倒霉催的書生,折了半壇子酒。
旁人正看熱鬧呢,忽有眼尖的食客瞥見了那書的封面,擠眉弄眼調侃,“喲,《金玉緣》,劉小果,你不是讀四書五經的嗎,怎麼又看這坊間兒女情長的話本子,不怕你老娘追著捶你啊?”
劉小果倒是振振有詞,“古語有云,‘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不過話沒說完便匆匆離去了,生怕被人告了他老娘,要挨板子。
“顏如玉是什麼?”阿姚舉著劍一臉疑惑。
“美人。”
柏久躺在藤椅上看棋譜,頭也不抬。
當夜,阿姚便夢見一長得極其好看的女子從窗外飄了進來,笑得嬌媚,朝她勾了勾手指頭便轉身離去。恍惚間,她將手中的傳奇話本丟到床頭,跟著追了出去,追到了門口,便見柏久在那兒候著。
柏久往她腦門上一拍,她只覺著額間一痛,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2
待第二日醒來,阿姚摸了摸額頭,仍有些痛。她捂著額頭去質問柏久,埋怨道,“呔,先生,昨晚你下手也太重了些!”
“我要不拍重一點,你可就跟她走了。”
“那女子是誰,長得怪好看的,來找我作甚?”
“你還小,心神不寧就極易被邪祟入侵。”
阿姚的問題向來多,一個接一個的。
不待阿姚繼續往下問,柏久朝酒柜努了努嘴,提醒她,“封使君下月就要到了。”
阿姚一拍腦門,“啊呀,說好了給他留半壇子玉浮梁的,昆侖殤也沒了,這可如何是好……”
上回封使君從云頭上下來歇腳,誤入了店中,被搜刮了一葫蘆昆侖殤,心痛得不行,又不敢去找柏久的麻煩,只得來央求阿姚。若是釀了酒,給他留半壇子。
小老兒心疼得胡子都拔掉好些了喲,阿姚看他可憐兮兮的,也就應了。誰曾想,這半壇子玉浮梁會被自己一劍砍翻在地。
阿姚自顧自愁了好幾日,最后還是托青鳥給封使君去了封信,小心翼翼道了歉。封使君心痛之余也無可奈何,只說聽聞落霞山山澗中的桃花鱖尤其肥美,若是他下次再來能吃到倒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落霞山在西邊,漫山桃花灼人眼。
傳言有長虹時常偷偷落入山澗中飲水,便布了傍晚的紅霞和滿山的桃林。
河里的魚不知從哪兒來的,被山壁間遮天蔽日的草木遮住了,躲在水里久不見天日,唯有覓食桃花的時候才會浮出水面。
因落霞山的桃花開得遲,也謝得早,花期不過短短一個月。這桃花鱖逆著河流溯回到山崖間,待花謝了便沉寂河底,早早離去。因此唯有四月的時候,桃花鱖才會出現。
桃林似迷宮,極難穿過。
桃花鱖身子輕盈,也極難捕捉。
聞弦知雅意,當即阿姚便決定去落霞山為封使君挑選一尾最肥美的魚回來。哪知待她翻山越嶺,興沖沖扛著木桶到山澗邊上時,卻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姓劉的書生,劉小果。
她回頭看了看迷宮似的桃林,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一身長衫清清爽爽站在山澗前發呆的劉小果,問道,“你是如何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