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有趣,與她一同等了一會兒。
鞭子自然釣不上來魚,我見她分外失落,就與她約定,下次見面,定帶她釣上一條。
回去后,我得知。她是今上最寵最得勢的華宜公主。
魚自然不能再釣,御園里的魚,每條都價值千金。
不過,我找了母親,送與她一盞金魚宮燈。
據母親說,她歡喜得緊。
那年,她七歲,我九歲。
第二次見面時,是在通往后殿宮墻處。
一年過去,她粉嘟嘟的臉頰已瘦削,水靈靈的眼里也全是冰霜。
她依然拎著那寶貝鞭子,對面跪倒的下人身上,皆帶傷。
我想起外界傳聞,華宜公主刁蠻成性,囂張暴戾。
眼前的她與記憶中傻傻釣魚的她重合在一起。
我看見那群人臉上詭異的笑,想起家中私下討論我還能喘息幾年的下人。
他們雖然跪著,但有恃無恐。
她雖然站著,卻煢煢孑立。
自那以后,我經常留意她的事情。
因母親的關系,我進出皇宮為皇十四子伴讀,與她相處也更多起來。
她從小就老成,對不熟的人沒有好臉色。可對于熟悉的,又異常乖巧。
我常拿些宮內沒有的小玩意兒送她,哄她開心。她每個都當成寶貝,還把最喜歡的藏在枕頭下。
我慢慢長大,因為身體原因,家里為我請了武師傅強身健體。這些年練下來,身子骨好了不少。
她也從小女孩變為眉眼動人的姑娘。
我聽人說,她長跪不起,求皇上讓她嫁給顧子衿。
第二日,她就托裴思齊送還了我送她的簪子。
我送她的東西不少,獨這一樣,是我親手雕刻,尾處細細刻了她的名字。
裴安寧。
我摩挲手心里簪子的紋路,看著已有端倪成為太子的裴思齊紅了眼眶。
他平素有多要強,沒人比我更清楚。
我告訴他,我要參軍。
我知道,他們需要一個邊疆處的眼睛。
我自幼體弱,鮮少出現在眾人眼中。死了一個本就被斷言活不長的人,并不會激起多少水花。
做戲三月后,我跪別父母,去征兵處當了兵。
當兵第二年,我開始嶄露頭角。塞北苦,沒人以為錦衣玉食的公子哥會來這里。我的身份從未遭到人懷疑。
有時夜里驚醒,我會想,值得嗎?做這麼多,值得嗎?
聽著營帳內此起彼伏的呼嚕聲,他們還是少年,就已背上父母殷切囑托,上戰場,守家國。
我與他們一樣,只為讓他們凱旋時,堂堂正正,歡歡喜喜回家。而不是為領導者一己之私,就從英雄,變為叛國者手內的兵器。
我守的,也是家,也是國。
我看著月亮,心下想,等此間事了,定要站在她面前問問。
問問她,還要不要,我的簪子。
番外二:
黃鸝兒視角:
我是匈奴公主,我是奉國人。
我的母親為我取名為黃鸝兒,因為她說,黃鸝是愛與自由的象征。
她希望我被愛,希望我自由。
往往沒有什麼,才會想要什麼。
除了母親,沒人愛我。我也沒有自由。
母親是奉國人,她是被匈奴搶來的。
被人侮辱后,有了我。
后因母親容顏出色,被王看中。她成了王的女人,我成了公主,我算哪門子公主。
我厭惡匈奴,這群野蠻,無約束的人。
母親過的水深火熱,狼狽不堪。
我知道,我日后也會這樣。
日子慢慢過去,我的眉眼越來越像母親,王兄們看我的眼神像看著獵物,我避之不及。
我不想過母親這樣的生活,人活一遭,就要好好地活。
王留我有用,像庇護貓狗一樣,庇護我,讓我得以喘息過活。
母親死后,我活得愈加艱辛。
我忍氣吞聲,等一個能讓我永遠離開這里的機會。
我等到了。
奉國的將軍與匈奴敵對多年,到最后,變成了盟友。
多諷刺。
權力果真如此動人,教誰都欲罷不能。
我被派遣與將軍之子演戲,這是兩人洽談合約中的一條,將軍有了一個錦上添花的助力。匈奴有了一個打入內部的奸細。
而我,做出了第三個選擇。
他們雙方全是自私自利不顧百姓死活的陰險人,與他們相比,我還不如信奉國皇室。
將軍兒子是個傻的,明明知道是演戲,卻還是以為我愛上了他,我對他說的奉國長公主也對他至死不渝的說法,嗤之以鼻。
他是我見過最有自信的,天空飛過一只母鳥,他都會覺得這只鳥是被他吸引來的。
我按下不耐煩,與他回了上京。
大家都是聰明人,我做好自己該做的,剩下就是相信他們。
戰爭勝利了,事實證明,我也賭對了。
我去了遠離塞北,皇城的一個小鎮,這里民風質樸,很有人情味。
我購置了屋田房舍。
世事安穩,歲月靜好。前半生所吃的苦,后半生,我都能給自己補回來。
番外三:
老皇帝視角:
朕自幼喪母,雖為嫡出,卻連庶出都不如。
嫡子有什麼用?仗著一個名頭,平添諸多煩惱。
后宮,還不是看天子臉色過活?
朕擁有很多,卻也一無所有。
好在,母后為朕留下了皇姐。
皇姐真是天下眾女子的典范。
母后將她教養得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