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總歸是這麼一天天過的。
我在蓮池邊聽著竹息給我匯報將軍府的一舉一動。那女子名叫黃鸝兒,是邊關一戶牧民的女兒。
家里人因塞北匈奴來犯,全部命喪黃泉,只余她一人,被奉命擊退匈奴的顧子衿發現。
后來二人日久生情,在邊關做了夫妻。
我看著自己養尊處優的雙手,嘴角勾起嘲諷的笑。
塞北常年不斷的風沙,牧民也能養出這般明珠?騙騙老百姓罷了。
竹息繼續回稟:「公主,奴婢還聽說,這黃鸝兒在上京很吃得開。那些小姐夫人,都十分喜愛她。」
我抬頭看了看方方正正的天空,今天是個好天氣,希望明天也是個好天氣。
「前兩日太傅夫人不是請本宮去看戲?本宮就去看看這一出戲。」
3.
太傅夫人是一位聰慧的長輩,頗得人敬重。幼時是我阿娘的手帕交,所以極為照拂我。
她這次不僅邀請了世家夫人小姐,還邀請了近日活躍在上京諸人口中的黃鸝兒與我。
我知道,她是在為我打算,近日城中關于我的言論越來越難聽了。
成為大家茶余飯后的談資,我是無所謂,畢竟我自幼就特殊。
黃鸝兒也十分淡定,身著淺黃長裙,綰著婦人頭,更顯楚楚動人。
她就像不將我與顧子衿的那樁婚姻放在心上般,言笑晏晏地向我行禮,規矩間挑不出一絲錯處。
事情越發地有趣。
我揮手叫起,看她輕扶腰間,緩緩起身后,饒有興致地發問:
「本宮雖無懷胎之苦,但亦知曉女子懷孕之事。看你這作態,腹中胎兒可是有三個月了?」
黃鸝兒聲音輕柔,不卑不亢地回答:「正是。」
我狀若無意地看向周圍女客們。有不少人已停下攀談,假意品茗。實則正在關注這邊發生的事。
我冷笑著:「好啊,小將軍真是給本宮送了份大禮。你乃為良家女子,這樣不知廉恥,無名無分就與男子茍合之事也做得出?」
黃鸝兒眼里含淚,幾縷青絲從頰邊垂落,端的是可憐之姿。
「我與將軍情投意合,將軍救我于危難之間,別說以身相許,就連我這條命,都可以獻給將軍!」
周圍有的人臉上已隱隱流露動容。
我緩緩點頭道:「所以是顧子衿明知自己家中已有妻子,卻還拈花惹草,偷養外室。甚至珠胎暗結,休去發妻?」
黃鸝兒猛地瞪大眼睛,像是沒想過我會從顧子衿身上下手,眉間有些慌亂,她連忙道:「不!不是的!」
我早知黃鸝兒已以將軍夫人自居,活躍在世家大臣夫人們的圈子里。
身份低微,身世坎坷但卻勇于奉獻自己,與將軍在艱苦邊關相愛的故事賺足了未出閣姑娘們的眼淚,也令不少夫人們唏噓。
黃鸝兒可以把自己塑造成眾人眼中知恩圖報、善良恭順的好姑娘,可顧子衿所作所為稱得上是拯救美人、正氣凜然的英雄嗎?
我輕搖團扇,緩緩地說:「本宮下嫁時,曾說過,愿意遵從理解將軍府一切規矩。這五年來,本宮收斂性子,常住將軍府,每日誦念佛經,只愿顧子衿平安。自認沒有半點對不住顧小將軍的地方。你現在口口聲聲說你們二人相愛,可于情于理,他顧子衿憑什麼就能這樣對我?」
黃鸝兒來之前認定了我會抨擊她,刁難她。所以早就做足了準備,可我的目標一開始就不是她,而是,顧將軍府。
一直未出聲的太傅夫人用扇柄輕敲了下椅子扶手,不屑地嗤了一聲,道:「世道真是變了,寵妾滅妻在本朝都是重罪,顧小將軍養個外室還能說得如此冠冕堂皇,真是駭人聽聞。」
我站起身,目光在啞口無言的黃鸝兒身上打量了一下,笑著說:「幸得夫人您沒有女兒,不必操這一份心。顧小將軍這事做得可是光明正大,若是令天下男子效仿,咱們女兒家這一輩子啊,可是都毀了。」
說完后,我向太傅夫人請辭,儀態萬千地離開了這座戲園子,不再看身后眾人神色各異的表情。
凄美的愛情故事縱然會令人感動,可如果這故事走入現實,受害者變為自己或是身邊的親人,那人們將會怎樣對待始作俑者呢?
黃鸝兒與顧將軍府算計頗多,獨獨失策了一件事,那就是我其實根本不愛顧子衿。所以我不在乎黃鸝兒的挑釁與小伎倆,更不會因為吃醋,失儀去針對她、侮辱她。我想做的、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毀了顧子衿,顛覆顧將軍府。
4.
我想起我十四歲那年,老皇帝身體狀況開始下滑。
他瞞著一干大臣,偷偷嘗試了補藥。
可他卻不知道,這高深莫測的老道乃是顧成威費盡心力,安排到他身邊的。
顧老將軍戎馬一生,四十來歲時忽然有了理想抱負,覺得自己該當皇帝。
皇帝不是那麼好當的,而且,在位的那老頭還有十八個兒子,誰都比他顧成威名正言順,當皇帝的道路道阻且長。
顧老將軍想了想辦法。于是,年紀尚小的皇子早夭了三個,感染時疫死了倆,賑災被洪水沖走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