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現在想想,平安真不容易,她自己還都是個孩子。」
阿兄感嘆著。
是啊,她自己都是個孩子,可她從來沒餓著我和阿兄,與同齡人相比,我和阿兄是穿著最整齊、臉上肉最多的小孩。
可平安與同齡人相比,她的手是里面最粗糙的那個。
阿兄曾問過平安委不委屈。
平安淡淡地瞥了一眼拿著一堆破木頭當寶貝玩得正歡的我沒說話。
那堆破木頭是平安兩歲那年阿爹親手給她做的玩具,木馬、輪船、長槍······
輪到阿兄的時候這些玩具已經蒙上一層灰。
等到了我,便只剩一堆散架的破木頭。
阿姐是唯一一個在阿爹膝上長大的孩子。
六、
兩歲那年爹回來了,將我們姐弟三人接去了軍營。
那時候平安已經十五歲了,更貼心了。
營里只有一群糙漢子,衣服破了也不知道補,臟了從河里滾一圈繼續穿,吃食和營里養的豬吃的一模一樣。
自打平安來了,一切都變了。
叔伯們衣服上的破洞全都補好了,而且都別出心裁地補成各式的圖樣。
一掀開營帳,不再是以往的臭汗味兒,滿鼻里都是皂粉清香。
每日一到飯點兒,一幫大老爺們兒便早早地聞著飯香蹲在廚房門口了。
「平安好哇。」
「平安是咱們貼心的小棉襖。」
他們都這樣說。
只是苦了阿兄,平安乖巧貼心,我年紀幼小,阿兄便成了一幫爺們訓練使喚的對象,每天不訓到濕透衣衫是決不罷休的。
阿兄白天在武場上咬牙堅持,可晚上一見到平安,淚水就「嘩嘩」地收不住了。
平安一直都是阿兄的避風港。
阿兄今年二十多了,可他遇見傷心事,總喜歡提著一壺酒在阿姐宮殿前靜靜地坐上一夜。
七、
平安十八歲那年,阿爹打進京城做了皇帝。
阿爹下的第一份詔書,便是封平安為公主。
阿爹將最大的宮殿挑給平安做寢宮,殿名就叫平安宮。
阿爹說他這輩子虧欠最多的,除了阿娘便是平安。
參軍是為了讓平安過上好日子,沒想到平安過得更辛苦了。
不過沒關系,平安從此就是大宋最尊貴的公主。
阿爹說他要將世間最好的東西捧到平安眼前。
八、
可惜平安才過了半年安穩日子。
前朝腐敗民不聊生,打了這麼多年仗好不容易止戰,南方發了大水,淹死了無數百姓,北面逢大旱,顆粒無收。
阿爹愁得三天沒吃飯。
誰知北疆的犬戎趁火打劫,集結大軍駐守在北疆城門下。
犬戎并非是想要一舉南下,他們只是想要中撈取一杯羹。
他們要北方的六座城作為休養生息的根據地,同時提出愿求娶大宋公主,以結秦晉之好。
阿爹只有兩個姑娘,我當時不過五歲,除了平安,他們求娶的還有誰呢?
信使將消息帶回大宋,阿爹當即抽出佩劍將桌子一砍為二:「一腳踏進棺材的王八蛋,想要娶我的平安,做夢去吧!」
消息傳到平安宮,平安什麼也沒說,她在殿里坐了一下午,然后起身去了太極殿,跪在殿外自請和親。
「你知道犬戎的可汗今年多大了嗎!」
阿兄暴怒跳腳。
「我知道。」
「你知道他們那里的女人父死子繼,活得生不如死嗎!」
「知道。」
阿兄哭得死去活來,可平安一臉平靜。
「大宋不能再打仗了。」
平安輕輕地開口。
新朝始建,國庫空虛,天降大災。
「若我一人便能免除萬家生離死別,值了。」
阿兄不再說話,他盯著平安的眼睛,沙啞地問出了聲:「顧致遠怎麼辦?」
平安瞬間紅了眼眶。
顧致遠是平安的心上人。
顧致遠是顧伯伯的兒子,他同阿兄是營里小輩兒的翹楚,十四便跟著顧伯伯上戰場,立下大大小小無數戰功。
阿兄也很佩服他。
顧致遠生得很英俊,濃眉大眼、寬肩窄腰,很配平安。
也不知道他倆是怎麼好上的,總之有一天阿爹瞧見顧致遠騎馬環著平安從后山回來。
阿爹盯著他們瞧了半天,一直到顧致遠扶著平安下了馬,然后訕訕地來到阿爹面前叫了一聲叔。
「跟我來。」
顧致遠乖乖地跟著阿爹上了擂場。
當日全營的戰士們都沸騰了,阿兄擠在人海里將我舉在頭頂瞧著這場比試。
顧致遠挨了打阿兄擔憂地嘆一口氣,顧致遠躲過阿爹的長槍阿兄也要嘆氣。
當時我覺得阿兄奇怪極了,他到底站哪一伙?怎麼顧致遠贏了、輸了都要嘆氣?
顧致遠一共在阿爹長槍下過了三十多招,最后一招時被阿爹掀翻在地,長槍直接頂住了他的脖子,再往前一寸便當場斃命。
在場人驚呼出聲,顧致遠的爹顧伯伯卻笑著抿胡子,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
「拱了人家的白菜,總得讓她爹消消氣不是?」
阿爹果真收了槍,一把將顧致遠從地上拉起來,半天從鼻子里「哼」
了一聲:「武藝不錯。」
顧致遠咧著白牙笑了:「謝謝叔!」
后來顧致遠和平安就正大光明地牽起了手。
顧伯伯嘚瑟地笑著,一口一個未來兒媳婦,直叫得其他叔伯們牙癢癢,看見自家的兔崽子便一頓罵,嫌他們沒本事獲取平安的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