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父皇欽點的狀元郎,亦是我的啟蒙恩師,五歲那年宮變,周淵本想一劍殺了我,是顧平淮將我護在懷里,臉上生生挨了一劍。
我始終也忘不了他滿臉鮮血,卻不忘捂住我的眼睛,溫柔的聲音從耳畔響起:「殿下別怕,臣誓死守護公主。」
可那年他不過才十五歲。
周淵將我和顧平淮圈禁起來自生自滅,為了填飽我的肚皮,他開墾了一片菜地,一開始沒有經驗,種子沒發芽就死了,后來慢慢摸索,我再也沒有餓過肚子了。
后來母親為了我委身周淵,我被接回母親身邊。
再后來我有了自己的公主府,顧平淮便替我處理府內瑣事。
「殿下怎麼來了?」他溫和笑了笑,「正好苦苣熟了,今晚我做給殿下嘗嘗。」
我的臉扭曲了,「可是這個好苦。」
最終我還是屈服了,在先生遞給我筷子的那一瞬間。
「我還記得咱們被圈禁的時候,先生第一次炒菜直接將苦苣炒糊了,黑漆漆一團,再加上本身就苦,吃第一口的時候先生自己都吐了呢。」
想起過往,顧平淮也微微抿開嘴角。
我由衷感慨:「先生笑了呢,先生笑起來真好看。」
他有些赫然,無措摸了摸眉間的疤痕。
我鼻子一酸,忍著異樣岔開話題:「謝晏和柳茵茵兩個人未免太實誠了,我說可以打著我的旗號約會,沒想到他倆天天在我的公主府秀恩愛。我也只能跑到先生這里躲清凈了。」
不過柳茵茵確實有一番頭腦,我覺得自己挖到了一個寶貝。
她腦子里總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有些我聞所未聞,比如建立連鎖酒店、開火鍋城、制造玻璃鏡子什麼的。
雖然我不懂,但我隱約覺得這是一個潛在的商機。
柳家那些人生怕她掌權,自然不許她放開手腳大干。
于是我給了她大量的錢和人手,拍著胸脯告訴她:「大膽干,創新失敗了不要緊,本宮替你兜著。」
她大為感動,攥著我的手說替我打下一個商業帝國。
「殿下。」顧平淮看著我,「據探子說,周淵和謝晏因為北疆軍隊駐扎的事情爭執了多日,這是我們的機會,謝晏此人生性純良,并非對皇室愚忠者,只要利于百姓,我們爭取他的幾率很大。五成兵馬司里也慢慢滲進了我們的人,下一步便是禁衛軍,我心里有合適的人選……」
我安靜點頭聽著,就像小時候坐在案前,顧平淮手握一本《三字經》親自給我啟蒙。
好像這個時候談起政事,顧平淮才有當年的模樣。
所以我不會輕易打斷他,我想讓那個自信驚艷的顧平淮回來。
先生,我不會讓您在黑暗里待一輩子,在樂寧心里,您永遠都是那個少時及第、意氣風發的狀元郎。
六、
春日的日頭雖算不上毒辣,但午后的太陽也怪曬人。
很不巧,我已經在皇后宮外跪了半個時辰。
原因無他,皇后的庶侄女是周青斐的側妃,昨日我穿著繡滿東珠的繡鞋找她炫耀,還特意點名這東珠是周青斐給我搜羅的。
當時她氣得臉都綠了,不過因著我是公主,她沒法拿我怎麼樣,這不第二天就轉身朝皇后告狀了。
不過我機靈吶,一看見皇后宣我進宮,我就知道是王側妃背后告黑狀,所以我提前吩咐素月跑路朝東宮搬救兵去了。
聽著背后傳來的腳步聲,我猜是周青斐來了。
我正要擺出一副幽怨小性埋怨他來晚的時候,冷不防聽到一聲:「殿下怎跪在這里?」
我一愣,是蘇清和。
我趕忙換了一副虛弱無助的臉面。
不換不行吶,畢竟本公主在不同人面前可是塑造了不同的性格呢。
比如周青斐,他就喜歡我拈酸吃醋,使點無傷大雅的小手段還被他看透的模樣;如蘇清和,在他面前我一直表現出柔弱無骨、單純善良的弱女子形象;再如謝晏面前,為了讓他效忠于我,我自然是端著一副上位者姿態,偶爾親民溫和。
我強撐著身子,「是我惹母后生氣了,蘇大人莫要告訴父皇,只要母后開心,三個時辰不算什麼。」
話音一落,我晃了身子暈倒在地。
蘇清和哪里還顧得上君臣之儀,一個橫抱將我摟在懷里,一口氣跑到了太醫院。
趁著太醫沒來,我自然盡情發揮自己的演技。
我揪住蘇清和的袖子,口里發出喃昵:「阿娘別走,樂寧想阿娘了。父皇,阿寧會好好念書的,樂寧錯了,別丟下樂寧。」
滴滴淚痕在滑落腮邊,我一會嚷嚷著父皇母后,一會顫著身子求饒宮人輕點打我。
后來據素月說,當時我演技飆到最巔峰,喊得連太醫院院首都忍不住紅了眼眶。
蘇清和由著我抓住袖子,另一只修長的大手輕輕拍了拍我的背脊,我瞬間就像找到避風港灣的嬰孩,無意識朝著他的懷里拱了拱。
又據素月說,一向清冷溫潤的蘇大人在瞧見我的動作后,眼里的慈愛如滔滔洪水翻涌而來。
那天蘇清和陪著昏睡的我待了一個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