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嗨,哥,好久不見。」我盡量端莊地同他打招呼。
顧轍看看我又看看樓允,「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妹是有腳的。」
「……」
「……」
「下個馬而已,你讓她自己走。」
我摟緊樓允的脖子,「我不,我沒有腳,我癱瘓。」
「顧鏡!」顧轍氣得大罵,「你好不要臉!」
我捂住耳朵翻個白眼,反而是樓允來安撫他的情緒,我懶得聽他們寒暄,跳下去拉著妮真跑進王子府。
……
「照王爺所說,此時有九皇子在朝中掣肘,你假意投誠,暫時不必擔心長安那邊。」
「沒錯,」顧轍挑眉,「太子此時抽不開身,防著九皇子逼宮,來南疆這邊的人不會多,但也不可小覷。」
「為什麼?」我皺眉問道。
「因為此人五歲習武,八歲拜高人為師,十五歲上戰場,十六歲一人一馬提劍直取敵方將領首級,封將軍,為人高深莫測。」
「聽著有點熟悉,」顧轍向來自負,能得他如此真心肯定的人……我皺眉思考,慎重問道,「此人是?」
「是我啦。」
「……」
從太子這個行為來看,我基本可以預見奪位之戰的結果了。
32
我在蕩秋千的時候,等到了妮真的回復。
她渾身浴血,沉默著把那根我再熟悉不過的銀鐲遞給我,是樓允素日里戴在手上的,女子戴的樣式,他戴著卻也不顯女氣,格外好看。
此刻擦得干干凈凈,卻依舊聞得見濃重的血氣。
還有一封信。
也干干凈凈,躺在妮真的手掌上。
我接過來,握著鐲子的手竟然有些發顫,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麼,心底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其實這個結果我早該料到的。
信紙展開,只有寥寥幾字。
這人真是越發吝嗇了,只給我這麼幾個字,仿佛是生怕我看完之前就落下淚來。
我把手鐲套在手上,「這一天,終究是到了。」
「……」
「再重來一次,今天早上,我就拉住他,讓他再吃一碗我做的粥了。」
「……」
「也不至于……」
「彌彌爾,你的戲太多了。」妮真一臉無語,「事情進展順利得很,主上說他餓死了,問你今天晚上吃什麼而已。」
「哦,」我擦擦莫須有的感動的眼淚,「東坡墨魚、太白鴨和辣滾肘子肉,還有鍋湯在爐子上燉著呢。」
「顧轍問有沒有他要的辣子雞。」
「沒有,雞離家出走了,做不了。」
「……」
33
樓允登位祭祀那一天,我站在人群中觀禮,由衷地為他高興。
他朝我笑,一如第一次在街上見面,我膽大妄為,他頗覺有趣。
顧轍只來得及同他喝一杯酒,就又急匆匆地趕回了長安,我知道,他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三日后,樓允也去了長安。
這次,也同每一次一樣,我堅定地相信他們會帶來好消息。
34
景嘉十六年,皇帝病重,九皇子司馬錚登基,改年號為明和。
明和元年,皇帝義妹——顧鏡,封德陽公主,賜婚南疆王阿索圖羅。
檀郎謝女,佳偶天成。
【END】
番外一 [顧轍番外]
我有個妹妹。
挺煩人的那種。
小的時候還蠻可愛,跟在我屁股后面親親熱熱地喊哥哥,也不知道怎麼養的,越來越不像個姑娘。
我十七歲的時候,她才十一歲。
站在靈堂門口號啕大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乳母要帶她回屋,她卻甩開手直直撲進我懷里,眼淚鼻涕抹了我一前襟。
我摟她摟得很緊,像快凍僵了的旅人緊擁最后的火星。
母親離開的第十一年,父親戰死。
我好像還很清楚地記得母親死的那日,風雪很大,血浸濕了被褥,我也是這樣哭,她回光返照似的一拍我腦袋,強撐著罵道:「龜兒子,照顧好你爹你妹你自己,不然老娘做鬼也要……」
也要什麼,噎在她嗓子眼里,跟著她到另一個地方去了。
再往后,就只剩下我們兩個了。
我不太知道怎麼養孩子,只能盡最大的努力陪在她身邊,不再上戰場,當了個閑散王爺,遍尋名醫,學習藥理,但妹妹的身體仍然不見起色。
于是我什麼書都看,什麼新奇玩意都買,只為了能讓她短暫的人生中多上哪怕一丁點色彩。
我曾以為我會死在二十四歲,和我唯一的親人一起閉眼。
但沒想到,我的阿鏡才十五歲的時候,那杯毒酒送到了她面前。
我趕回來時,她端著毒酒對我笑,對我說出這世上最殘忍的話:「哥,我這下,終于能知道娘長什麼樣啦!」
我只覺得一陣暈眩,甚至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麼。
她抬頭,一飲而盡。
上天啊,我殺孽深重,你直接將我拉進無間地獄就好,何必要奪走我最后的妹妹?
阿鏡體內胎毒積年累月,飲此毒酒,竟未當場斃命,但她深知自己命不久矣,故意氣我,我便在第二日放她出了府門。
我自有辦法同那個昏君復命,而我的阿鏡,自私的哥哥拘了她這些年,便讓她在最后好好看看這個世界吧。
……
長明來復命的時候,我一襲黑衣跪在靈堂里,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有人救了妹妹。
揮退長明后,我向父母的靈位深深地叩首,手微微發抖,放下了那把剛剛磨好的長劍。
是你們在保佑她吧。
隨后我展開長明帶回來的信,里面只有寥寥幾字,鏡安勿憂,六日后見。